赵哲玄刚进研究所半年，正处于过了新手保护期，最忙的阶段。

一上午繁忙杂碎的工作，就把昨天的偶遇忘在脑后。

临近中午，前辈让他帮忙跑腿，人肉给隔壁兄弟所送趟着急的文件。

隔壁所在东曦区，市中心，得坐地铁一个小时。

赵哲玄收了东西，来不及吃饭，就赶紧去赶地铁，中午的地铁线里也没见少人，挤得一个座没有，赵哲玄站了一个小时，出了地铁口，导着航走，穿过寸土寸金的金融街，路上路过夹在金融区安静闲适的四合院群，中间朱红大门的一家竟然大门敞开，开了个修车店。

赵哲玄不懂车，注意到修车店是因为看到了熟人。

高高大大的年轻男生今天穿了件皮夹克，中分的微卷黑发贴着侧脸，鼻梁高得像假人模特，手指关节粗长，冷白，和赵哲玄的润白不一样，是死人白，夹着根烟，薄唇一抿，烟雾就吞吐出去。

赵哲玄匆忙的脚步一顿。

男生敏锐的察觉到了生人的视线，维持着蹲在台阶上的动作，睨过头。

充斥着攻击性的眼皮耷着，冷冷觑他一眼，然后迎着他的面，叼着烟，吐了一口烟雾。

不认识他一样。

赵哲玄迟疑一下，也作没看见，朝着导航上兄弟所的方向走去。

“朝谁吐烟圈呢？我可告诉你收敛点，别到时被缠上知道麻烦，你都不知道那群人多精。”

从院里出来的张扬撇到兄弟动作，没太在意，随口打趣了句，靠门板上叼着烟筒子嚼嘴。

这地是张扬家的一处老房产，老得像古董，是真古董，修还得打报告，不嫌费事，没人住。但地儿位置不错，哥几个兄弟谁来都近，于是最后成了专供他们这几个公子哥玩车的库房，平时没啥人来，天价的零件东西扔在天价的地界，哪都是，乱七八糟的。

咬了一口，不过瘾，张扬吐出来，骂了句，扔了，又问:

“兄弟，rchiste下个月新出的ll7版，顶配，零件都是从F国总店现调配过来的，三千来万，够得上您十九大寿的眼不？”

下个月就是郑少康的生日，前几年郑少康人在国外，他们倒也送了，但天高皇帝远的，礼到了，也不大清楚这位太子的心意。

但离得近了，其实也不知道郑少康的心意。

郑少康应有尽有，对什么也没兴趣。

果然，郑少康调回视线，无所谓的嗯了声。

尼古丁也抽的没意思了，时间长了，呛人的味儿都没有。

张扬说：“悠着点。”

这金贵的大少爷现在可是个真病患。

货真价实的挨了一枪。

打歪了。

那一枪若换郑少康，准会对准心脏——boom。

张扬说：“我现在都搞不明白，你又不喜欢那款，刺激人干啥？”

郑少康说：“好顽阿。”

张扬哽住，片刻，又说：“……行，最后怎么处理的？”

郑少康看他，笑，讲：“police喽，唔系合法公民。”

张扬朝他礼貌笑笑，内心猛蛐，谁不知道老外是万恶的资本主义？谁有钱谁是police的老子。

而倒霉的是，郑少康是顶级金融区的太子。

惜命，就别沾。

跳过这茬，张扬讲：“说真的，你既然不常回国，好容易回来一回，少气你爹吧，我看郑叔那身板不能撑你作践几年。”

郑少康瞥他一眼：“要过嚟，畀你？”

张扬使劲瞪他，要不是怕挨打，差点上脚踹，骂：“靠，老子好心给你操心，你想害兄弟我。你家那是说能要就有命要的吗？”

郑少康于是收敛了笑。

张扬瞅着兄弟的侧脸，苦恼的又叼住一根烟，也不吸——他家管的严，他上头还有个哥，上学的年纪，这玩意可不行沾。

“我是真搞不懂你，远山早晚是你的，……以后也是你的，你是没个什么劲儿？”

说完，又摇摇脑袋：“我要是你真得美死，我哥管得我那才是真要命。”

不知说到哪点，郑少康忽然站起身，说：“畀你，又唔好，再讲小心我劏咗你。”

他语调一如既往的低，像是笑似的，张扬却是听得紧张起来，想起这位大少爷是个真疯的，虎起来兄弟也得揍，讪讪的丢了烟，举手：“成，不说了不说了，哥们联系人给你安排礼去！”

郑少康没再讲话，觑着更新后的机车，想跑两盘，就照着那条每年飞出去四五条命的盘山公路，又从无甚趣味的心思里匀出来一点空隙想，那头熊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同样的普通人，今天就知道远离古惑仔了。

也不想想，谁刚才对着人冷脸吐烟圈。

*

送完材料，都十二点了。

大赵哲玄几届的学长陈明私聊他：老赵，还能赶回来不？提前给你打点饭？

赵哲玄看了眼表，回他：别了，我在外边吃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