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半身穿的是条咖色的裤子,很适合在实验室磋磨,不伦不类的,倒显得他露出来的半张脸荧白,鼻梁上架着个薄框眼镜,看着像个高中生。
公交站就在研究所外两条街,路短,共享单车都用不上,赵哲玄走这条路走了半年,闭着眼睛都能过去,今天却出了点意外。
研究所三院在的这条街是老居民街,道窄,白天过的人都少,到了冬天的七点,天摸黑,没人愿意出来走动。
拐角时传来沉闷的拳打脚踢的声音,夹着几声儿惨叫,听着动静不小。
赵哲玄当了二十二年的学生,今年刚出象牙塔,从没遇见过这种事,立马提着饼袋子,往前走了两步。
拐角有五六个人影,混打在一起,三四个高点的,一个尤其高,赵哲玄一米八三,他看着得有一米九,胳膊肌肉隆着,拳拳到肉,被打的人死鱼似的挨一拳头哼一声,听得人心慌。
赵哲玄立刻按亮了手机,声音有点抖,喊:“干什么呢!都住手!停下!我报警了!”
手机屏幕亮着,上边110几个数字显眼。
打成一团的小年轻们立刻慌了路,架也不打了,乱吵吵的嚷:“你丫的报什么警啊!多事!”
吵得杂,一时竟然分不清谁和谁是一伙的。
赵哲玄心里紧张,面上却没露怯,看向打得最凶的那个高个,男生果然也停了手,手指插着半长的卷发,舔着嘴角看他,问:“看什么?好看?”
是好看。
这个年轻人打得最凶,长得最好,抬起头才发现,大眼睛,深眼窝,眉骨高,剑眉,山根通到眉眼,薄唇,一副凌厉俊美的模样。
赵哲玄皱起眉,制止道:“你别再打人了。”
话刚落,街道尽头传来高跟鞋噼噼啪啪的声音,夹着一个女人喘气的大嗓门:“抓到没?抓到没!这大京远城脚根底下的,21世纪了!竟然还有贼!有没有王法了!”
赵哲玄握着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略有些呆愣。
长得好看的男生盯着他,嗤了一声,刺激得赵哲玄耳朵都红起来,讪讪的收起手机。
苦主到了,事情终于明晰。
大姐是外地来旅游的,搁五金店里头新买的一套五金,250g,金灿灿的就直接挂脖子手腕上,路上电话打得贼响,和老公商量着款式不太满意,换家店再买一套,惹得几个小年轻心痒,瞅着天黑,路上也没几个人,想干一票了事,结果倒霉遇到一个“刺头青”,被追到这按地上打得鼻青脸肿,还有几个看着一瘸一拐的,捂着肚子,不知道伤到哪里。
几个小孩,最大的不过20岁,抱着大姐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外地打工来的,要是报警这辈子就完了,大姐听得直抹眼泪,说可怜,最后直接不追究了,还要请几个小的吃顿晚饭,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走时对着那个高个儿卖力邀请:“小帅哥,真不去?我这都不知道咋谢你好,要不姐把这金链子给你吧。”
说着就要把金链子拿下来。
刺头也不搭腔,转身就走。
大姐喊了两声,没喊动,只得可惜的带着几个人高马大鼻青脸肿的可怜“小孩”走了。
赵哲玄震撼的看着事情发展,刺头迎着他的面走来,路过他时,胳膊往他身上一撞,嘲讽嗤道:“好心人,还无看够?”
故意撞的,讽刺他傻,烂好人。
撞完人,刺头就想走,结果没走成。
胳膊被几根宽长温润的手指头拉住,赵哲玄的手长得很好,骨节分明,搁灯光底下润得发光,玉一样,兼具力度和美感,扣进他的羊毛衫里。
刺头眉头一挑,回头看过去。
蠢兮兮的男人踟蹰着,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刚才以为你是……”
刺头讲:“是什么?”
他有些异地的口音,咬文嚼字的,读音器一样,更显凶且冷漠。
赵哲玄道:“打人的那个。”
他表情讪讪,垂头搭眼的,鼻梁的眼镜都滑下来,睫毛扇子一样,不弯,笔直的下来,刺到眼帘,像人一样蠢。
刺头盯着他,又嗤了一声,扯开胳膊,想走。
没扯动,不耐得耷拉着眼皮,彻底扭过身:“老男人,你想干什么?”
赵哲玄还是头一次被叫“老男人”,噎了一下,想到是自己错在先,这个年纪的小孩,办了好事,还被误会,肯定心里生气,当下愧疚的说:“实在对不起,我看你走路不太稳,手——”
他提着饼的手指指男生攥着拳头的大手。
男生低头,看过去。
关节处有点红,刚打人打得太狠了。
“表皮红肿。”
男人表情认真:“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刚刚的力度,可能挫伤到骨头。”
刺头低着脑袋盯着他白净的脸、古朴又傻气的穿搭,忽然插着兜,笑了,“那你真系个好人嘞!”
“我地识噶,傻佬。”
他嗓音低沉,热气就喷在赵哲玄脸上。
云港话?
赵哲玄有些呆住,抬起头,说:“我听不懂。”
街道有路灯,这会儿赵哲玄抬着头,整张脸都在灯下,白净的脸皮,古板的眼镜,嘴巴张着,唇瓣是健康的红润,看着湿润,很好咬的模样。
男生忽然不说话了,盯着他,黑眼珠子像鬼一样。
天真冷。
赵哲玄打了个抖,摩挲下肩膀,见他不说话,考虑到这个年纪男孩的傲娇心理,只得说:“今天实在对不住,误会你了,要不我先通知你的家长?你家在哪里?要是不舒服还是早点去医院……”
“没了。”
男生直起身体,挑着眉,说:“我专干坏事,无父无母,是刚同人从云港逃窜回的古惑仔。”
赵哲玄怔住,一时不知他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男生却好似忽然又脾气好起来了,他略微弯下腰,低沉的嗓音撒娇似的说:“哥哥是好人,不如收留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