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薇的母亲任芝若,虽然年过半百,头发泛灰,脸上也有了皱纹,但依然白皙漂亮,像个风韵犹存的中年演员,只是没有明星那样的气场。
她和任莎薇长得并不像。气质也迥然不同,一个温柔,一个尖锐。如果事先不说是母女,阿颖猜不到这两个人竟然有血缘关系。
一个气质柔弱的母亲竟然养育出一个匕首般锐利的女儿。
坐在任芝若对面,阿颖的语气也不由得放柔和:跟一个如此温柔的人说话,如果说重话,会有一点罪恶感。
宣读完告知书,阿颖问:“任女士,旧年12月24日,你的日程是怎样的。”
“上午去街市买菜,中午煮饭,稍微休息一下,又开始煮饭,一直到傍晚,人都来齐之后吃饭,之后打扫餐桌、刷碗,然后就上楼休息了。”
“上楼之后有没有再下来过?”
“没有。我的房间自带卫生间,上楼之后换了睡衣,一般就不会再下楼了。”
“你没有听到楼下任何嘈杂?”
“有。”
“什么样的嘈杂?可以描述一下吗?”
“就是人的喊叫声。”
“你有没有听清在喊叫什么?”
“模模糊糊。自家盖的房子,隔音很好。”
“你听到有喊叫,但没有下楼看。”
“没有。”
“你不担心楼下发生什么事情吗?”
“担心。但是老公喊我,不让我下楼。”
“他不让你下楼?有给你任何理由吗?”
“没有。”
“然后你就简单地听从了?”
“是。平安夜,一大家人都在,不想争拗。”任芝若答道。
阿颖听了这回答,莫名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当然,任芝若也有可能在说谎。阿颖不至于被这种共情而冲昏头脑。
阿颖继续问:“根据我们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极大概率林王宝芬就是在那天晚上你听到嘈杂的那段时间发病去世。你是什么时间知道她去世的?”
“前几天房子里挖出尸体。”
“此前你完全没有发觉异常吗?譬如奶奶(婆母)不见了,譬如老公非常悲伤——听人讲,你老公是个大孝子,丧母之后能做到像无事发生一样吗?”
听阿颖说到“大孝子”时,任芝若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但她很快掩饰去了那抹神情:“他们当我是 ‘外人’的。在外人面前,当然要装作无事发生,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老公跟我说,奶奶跟他细佬回澳洲了,过年再回来。”
“你当晚10点半左右给任莎薇打了电话,内容是什么?”
“随便陪她聊聊。”
“她是工作时间喎。”
“但还是会打个简短的电话,确认她好不好——虽然她在警署上班,大概是全香港最安全的地方了。”任芝若提起女儿,表情中又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柔和的伤感,问她:“Madam,阿薇在警署上班时,做事、为人,还好吗?”
阿颖一滞,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么私人的问题,顿了顿,答道:“还好。”作为关系一般的同事,她实在不想回答太多。
其实任莎薇无非是和警署其他同事们一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说犯错,除了这次涉及自家的案件之外,她倒不至于犯错,但要说工作多么努力卖命,也绝没有。按时上班,准点下班,多在警署待一分钟都算蚀底。
任芝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本就很难得到真实的答案,但仍继续问道:“她在警署是什么样的?是有活力、很开心,还是……”
阿颖为难地想了想,说道:“不好不坏吧。她比较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太和同事们有工作以外的交流。”
“这个案子完结之后,阿薇还能回警署上班吗?”任芝若问。
“恐怕不能。”阿颖说:“她这次已经涉嫌违反警员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