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烽打断了他:“圣上只说,让御史台把能问的先问出来,北疆校尉余止戈欲挑唆谋反一事,本就只与我一人有关,我带的这些人也就只是当时站在我身后听了一耳朵,具体细节,他们一概不知,既如此,他们去御史台也没用,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王如松快被他忽悠瘸了,艰难地从章云烽的话里搜刮出一丝漏洞:“那你带这么多人回来干什么?”
章云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人证啊,我的口供问出来之后,送到圣上手中,他若是依旧心存疑虑,可以再把这些士兵送进御史台问。”
“这些年我在北疆,都知道圣上头疾愈重,你今天把我们这群人全送进御史台,明日一早把五十多份口供送上御案,每一份都写着‘谋反’,你觉得圣上会先觉得你做事周到,还是先为你的不知变通龙颜大怒?”
章云烽抬手拍了拍王如松的肩膀,胳膊放下去的时候,顺势往王如松手中塞了一块儿银子:“我本以为王兄你在京中多年,为官之道比我纯熟,怎么思虑圣意这种事情,还要我提醒你?”
王如松目瞪口呆,顺着章云烽的话一想,觉得实在有道理,成功被章云烽说服了,又捏着那块儿沉甸甸的银子,也不让禁军拿枷子来铐他了,十分哥俩好地一锤章云烽的背:“多谢章兄,我就知道,以咱俩的情意,你断不会为难我的。”
章云烽笑笑:“我原打算将我这些士兵安排去镇北侯府,毕竟这么多人,一直拦在官道边也不好,但我现在要去御史台,那我这些士兵……”
王如松潇洒一摆手,示意所有人跟着他走:“都进城,都进城!诸位舟车劳顿,去镇北侯府休整休整,章兄你也莫急,一路风尘仆仆太辛苦,你瞧瞧你这满身尘泥,换身衣裳,梳洗一番再去御史台也可啊。”
章云烽垂眼想了想:“这倒是不必,我也不好叫你为难。”
王如松“哎”一声:“这有什么好为难的,都是朋友,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我只负责送人,至于什么时候送到,那可说不准。”
他凑近章云烽,神秘兮兮道:“你近些年在京中声名愈盛,都说虎父无犬子,章老将军留下了两个好将材。兄弟我只觉得,你比起你那个早死的兄长也差不了多少,哎,不瞒你说啊,我家中有一远方表妹,年方……”
章云烽寒毛一炸,连连拒绝:“北疆苦寒,我常年戍边,就不耽误佳人了。”
王如松坚持:“我这表妹与寻常高门女子不同,也爱舞刀弄枪,能同你一起去北疆的。”
章云烽横了他一眼:“我这些士兵可都听着呢,你莫要害我。”
王如松:“兄弟我不过是看你老大不小,身边连个姑娘都……”
“不对,”王如松咂摸了一下,震惊道,“你不会已经有人了吧?”
章云烽笑得一脸神秘。
王如松拐了他一肘子:“可以啊兄弟,什么时候的事儿?来不来京中办喜宴啊?”
章云烽感受到从王如松说他表妹开始,就一直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盯得他如芒在背,干笑一声:“这两年北疆战事吃紧,我忙于军务,她也有事要做,到时候再说吧。”
王如松表示理解:“确实辛苦,北疆苦寒,那姑娘能与你相互扶持,想来也不是寻常之人。”
这话章云烽很是同意,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带着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往前走,行至城前,王如松把开门牌子递给了巡卫司的守将,守将看了看章云烽,问王如松:“这位就是守关将军?”
王如松点了点头:“正是。”
守将满脸崇敬地看着章云烽:“将军数年未归,此所为何事啊?”
不等章云烽开口,王如松就“啧”了一声:“自是为了正事,你这小将也太多嘴,好没眼色,还不快让我们进去!”
守将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让人开门放行,然后眼巴巴地目送着他们走了。
章云烽最后还是先回了镇北侯府一趟,王如松太过热情,进了城后就跟吆鸭子一般把一群禁军吆走了,只带了两个人,跟着章云烽去了镇北侯府。
他非常自来熟地往堂屋一坐,朝章云烽摆了摆手:“你先去换衣服,我就在这儿等。”
章云烽点了点头,叫府里的管事给他倒了茶,带着士兵往后院走过去了。
一到后院,章云烽就把剑解下,往等在他身后的长疤手里一丢,头也不回地吩咐:“你上次来过,带他们找屋子去住,依旧是两人一间。”
长疤点了点头,带着人就走,关雁门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站在原地没有动。
章云烽左右看了看,抓着她的腕子,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绕过一座镂空假山,穿过一座小石桥,另外一排屋子出现在眼前,章云烽推开中间那一间的屋门,先进去走了一圈,把四面墙上的烛台都点了,然后才抬手让关雁门进来。
这屋子布置得精巧,两道长屏风隔开了前厅后厅,屏风上的图案绣的时候不知道掺了什么,在烛光照耀下有暗光流转。左侧墙上的高架子里摆满了各种精巧物件,右侧墙上挂着名贵字画,地板上铺了软毯,屋顶的房梁上雕着花。
关雁门环顾四周,被这扑面而来的靡费气息震撼了一下:“你不是说你没钱的吗?”
章云烽:“确实没钱。”
关雁门表示怀疑:“没钱还搞这么花哨?院子里又是假山又是湖的,房子里又是雕花又是画的。”
章云烽笑了笑,带着她往里屋走:“之前不长这样,这都是前年我回京一趟之后,皇帝拨钱让人重建的,里面的陈设之类也是工部打点的,没走我的账。”
绕过隔断屏风,里面更是珠光宝气,连墙上的烛台都镶了金珠,关雁门目瞪口呆,不得不感叹有钱还得是皇帝有钱。
她搓了搓手,恶向胆边生,心想自己抠一个烛台带走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章云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烛台,大概猜出了她在想什么,点头道:“可以拿。”
关雁门干笑一声:“主要是爱看金子,也不是很想拿……”
章云烽勾了勾唇角:“等咱走的时候,你可以把这些烛台上的金子都抠下来带走,但是现在得说正事。”
关雁门立刻正色:“你说。”
章云烽开门见山:“这府中的人,除了我带来的士兵,皆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