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烬的手在发抖。
他握着蛮牙匕首的指节发白,刀尖还滴着血,那是半小时前为救度朵挡下一击时溅上的。
现在这把匕首正被他用来割开缠住度朵小腿的海底的水草,那些湿滑的海草像活物般蠕动,勒进她苍白的皮肤里泛着青紫。
“忍着点。”他声音嘶哑,匕首却极稳,贴着度朵的脚踝精准挑断最后一缕海草。
王才休突然挤过来,把大衣裹住度朵不断发抖的身体,布料摩擦声里封烬的手背被度朵冰凉的指尖蹭过。
度朵的瞳孔到现在还是散的。
她躺在河滩碎石上,像具被海浪抛弃的人偶。
王才休拍她脸颊的声响清脆得刺耳,姜了烛灌下去的汤药从她嘴角溢出,混着脸上的河水往下流,在碎石滩上冲出蜿蜒的浅沟。
那液体太像眼泪,封烬盯着看了太久,久到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我来吧。”
他突然单膝跪地,扯开早已破烂的黑色内衬。
裸露的后背上,赤红炎纹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在皮肤下亮起熔岩般的亮光。
下一刻度朵被拥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封烬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渡过去,那些游走的炎纹化作千百条金红细线,在度朵苍白的肌肤下蜿蜒伸展。
她冰冷的手脚开始颤抖,当第一缕热气抵达心口时,她终于呛出一大口水,睫毛颤动。
“度朵?”封烬立刻去握她手腕探查脉象,却在碰到她皮肤的瞬间被反手扣住,那只手冷得像冰,力道却大得惊人。
度朵的眼睛聚焦了。
那双总是凌厉的、带着三分讥诮的眼睛,此刻黑白分明得近乎脆弱。
她的目光缓慢扫过封烬脸上的伤口,扫过他咬出血的下唇,最后定格在他通红的眼眶。
“没事了,没事了。”
封烬把她往怀里按得更紧了些,掌心贴在她后背轻轻拍打。
这个在任务中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声音温柔得像是哄受惊的孩童,他感觉到度朵的呼吸渐渐有了规律,湿透的衬衫下,那颗心脏正贴着他的胸膛跳动。
然后有滚烫的液体落入颈窝。
“封烬......”度朵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颤抖,“齐叔......死了......”
这句话像是抽走了她最后的气力。
她突然剧烈发抖,手指揪住封烬肩头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封烬任由她抓着,低头把嘴唇贴在她发顶,尝到河水的腥咸和血的铁锈味。
“我知道。”封烬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手指穿过她湿冷的长发,“我都知道。”
远处突然传来骚动。
无极门的人缓缓站起身,对着站在一旁皱着眉的盛九张默默出声道:“齐河...齐河的魂灯...”
只不过他们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方才总部的讯息传遍整个灵异界
他在齐家的魂灯灭了。
度朵松开封烬的手腕。
她撑着地坐起来,湿发黏在脸上,衬得那双眼睛亮得瘆人。
王才休要扶她,被她轻轻推开,当六门其他人捧着裂成两半的翠青囊而来时,度朵甚至笑了一下。
不用他们解释,她也知道,是齐河打开副本大门时拜托给他们的,这个翠青囊又到自己手里了。
“地隙要开了。”她突然说,声音沙哑,“你们听。”
众人这才发现脚下的鹅卵石在微微震颤,远处南溟海底地脉传来闷雷般的响动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不知谁喊了声“木牌坊”,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几公里外那座镇压地脉的百年牌坊正在倾斜,坊柱上大字像被无形的手撕扯,一片片剥落。
更可怕的是,那些矗立在各地、用于镇压地隙的古老木牌坊,此刻竟开始剧烈晃动,牌匾上的符文寸寸崩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地隙复苏了。
齐河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消息如野火般烧遍整个灵异界,各门派震动,老一辈的布局将迎来最后的一环。
有人愤怒,有人恐惧,还有人沉默地握紧了双拳,知道真正的劫难,和最后的奋力一击终于来了。
——
“丫头。”
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在度朵耳边响起。
阿婆不知何时来到了南溟,也许是齐河决定冲进副本的时候她就在了。
阿婆站在度朵身旁,枯瘦的手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低声念了一句古老的咒语。
刹那间,度朵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拽回了神志。
阿婆看着她,浑浊的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