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明瑾这辈子,只错过两次。
第一次,是她的女儿,度十月。
第二次,是她的孙女,度朵。
而就是这两次错,都让她痛彻心扉,却无能为力。
第一次,是让度十月去隆山县。
那晚的雨下得极大,总部的人站在六门老宅的厅堂里,神色凝重:“明瑾,五通已经占据隆山县,地隙的封印松动了。”
她没说话,只是摩挲着茶杯,茶水温热,而她的手指却依旧冰冷。
籍天成坐在她对面,眼神阴沉:“你们真要让她去?”
“她是最合适的人。”
项云君回答道:“度十月的蛊童在整个灵异界都是厉害的存在,她能承受半鬼化的侵蚀。”
籍天成冷笑:“承受?还是被吞噬?你们都心知肚明!”
度明瑾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十月自己同意了。”
这是实话。
她记得前天夜里,度十月站在门外,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眼神却平淡至极,似乎此次行动她早已明了:“阿妈,我要去试一试,这次只要隆山县被封住,小朵以后就可以安稳一点。”
而且蛊童告诉我了,这就是我的命数。赌这一次,我不后悔。”
度明瑾当时没有立即回答。
她转身走向祠堂最里间的密室,从暗格中取出那本用咒文记载的族谱。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圈出的那段文字格外刺眼:
“《度氏族谱·西王母三劫训》
玉山石壁真本载:
西王母授三劫于人间:
一曰至亲血,需至亲骨血染昆仑玉;
二曰至恨骨,需挚恨之人骨镇瑶池;
三曰至痛泪,需至痛之泪溉蟠桃。”
批注(度氏第十七代家主补记):
“此三劫自殷商时,凡我度氏遇劫者,十死无生。
唯周时先祖度瑶曾破劫,然代价惨重。后世当谨记:见三青鸟现,则劫起不可避。”
附(度十月朱砂小字)
“朵儿七周岁时,见三青鸟栖于檐角。母心甚忧,唯愿以命换儿不遇劫。”
不过这是她们母女俩的秘密。
籍天成坐在对面,脸色阴沉得像即将落下的暴雨。
“明瑾,这个计划太冒险了。”籍天成的手指敲在桌上,力道很重,“让十月去?就算十月同意,也不行!难不成你看着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度明瑾没抬眼,只是慢条斯理地倒茶:“五通必须封,地隙必须关,否则灵异界永无宁日。”
“那也不该是十月!”籍天成猛地站起身,"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她终于抬眼,眼神冷得像刀,“知道她继承了我的血脉,最适合做这个引子?还是知道她若成功,便能彻底封死地隙?”
籍天成盯着她,半晌,冷笑:“你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死。”
度明瑾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当然在乎。
可她不能在乎。
六门隐世多年,世人只道六门慈悲,却不知慈悲背后是铁血手腕。
度明瑾这一生,从未因私情动摇过决策。
直到六门五人回来,盛夏的鸦眼无法运作只能口述最后的画面:度十月站在隆山县广场中央,浑身是血。
五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选择人类还是蛊童?你只有三刻钟。”
画面里的度十月突然笑了,她抹了把脸上的血,露出度明瑾熟悉的那个倔强表情:“我早就想好了。”
然后,心锁断开,画面戛然而止。
她算错了。
她以为十月能活下来的。
她以为……自己真的能冷血到连女儿的死都算进去。
第二次失算,是在度朵身上。
当年度十月的“尸体”被五通劫走时,总部的人来报,说度朵大闹总部,甚至扬言要杀进五通老巢。
度明瑾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忽然想起刚才他主动辞去守门人一职让惠详上位,籍天成对她说过:“明瑾,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她当时嗤之以鼻。
现在,她似乎有一点后悔了。
不是后悔计划本身,而是后悔……她竟天真地以为,度朵能像她一样,冷血到接受一切牺牲。
度朵不是她,度朵会恨。
恨总部,恨计划,恨她这个阿婆。
“明瑾,你还要继续吗?”籍天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