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她再回不到南风明灼的身边。坐在阳光下的灰石板地上,怀藏垂头定了会儿才起来。
所有的心绪也唯能往深处藏。
泡药,练功,怀藏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这日下了几天毛毛雨,出了明媚的春阳,暖风薰然柔和,怀藏在树影下练剑,药师走过来与她道:“附近的山谷,杏花、迎春花开得正好,你不必日日练剑,可以去看看。”
怀藏剑挽花,负身后:“我以为你只会盯着毒虫草药,原来也赏花。”
药师笑道:“那就是你的误解了,在我眼里花茶琴酒与毒虫草药没什么区别,只是大部分人不喜欢毒虫子,我就更对虫子偏爱上心了,不过看你应当是喜欢花花草草的。”
怀藏并不信,但做做样子的点点头,到树前剑投回了鞘。想想与南风明灼在小城到城郊的柳陌上去游玩时的景况,她往厨房想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能带去赏花。
两个蒸熟的包子、两颗没剥壳的熟鸡蛋、一碟子猪头肉置进竹编的小提盒,她还找到了一壶青梅酒。
出厨房看到药师还在树影下,跟小童说话,小童离开,药师转过头来瞅着她手里的提盒与黑釉玉壶春瓶,含笑:“记得之前有人说你像个木头,其实也不很像。”
“我去了。”怀藏没有多说话,经过药师几步却又回来,顿了顿盯着他问,“你知道百解草么?”
药师面浮思索片刻:“嗯?”
怀藏垂眸措了下辞又盯着他:“百解草不是能解百毒,为何对我身上的毒,却没效呢?”
“你是做梦呢,”药师轻轻嘲一声,“百解草能解百毒,不是世间所有毒,你以为是什么灵丹仙药?”
怀藏眉头微拧:“百不是虚指?”
“实得很呐。”
“哦。”
怀藏险险呕出口血。
朝春花烂漫之地走去的路上,怀藏想着当时又不知道,有可能虚指,有可能实指,有一丝可能她也会去的。
而且也是因为百解草,她才度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那可能是她今生都难忘怀的。
庆幸去了,她有所得。
想到此她又开怀了,心中敞然,游游荡荡走了会儿,看看春景,折枝新绿,最后是轻功落到了药师所说的山谷。
当真的迎春花无数。
前路延伸,两边满目黄色的小花似星河,似密聚的数也数不清的蝴蝶。
它们明丽夺目,自欢热闹,点缀在高处垂落的或绿或褐的细枝条上。
那是一大簇一大簇密浓的细枝条,宛如人垂下的发,又如瀑布似的,老实可靠的承托着顽皮耍累了的静止的蝴蝶。
天作之合一般。
怀藏抓过身旁的一把迎春花枝,细嗅花蕊,淡淡的清香,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但她喜欢这种周边草木历了一个冬天的寒冷雨雪、荒凉枯败之后,突然的抽芽吐葩新生的感觉。
尤其还是在几日细雨滋润以后,空气地面微潮,肥沃土膏湿润,草木嫩芽都如刚出浴的小美人。
那就更喜欢了。
这样的氛围对于心理就是一种抚慰。
怀藏挎着小提盒漫步迎春花谷中,静静赏花,嗅着湿草气息,又静静的想事。一瓶青梅酒,不时喂嘴巴一些,周边无花枝相伴时,酒瓶居然空荡荡,摇不出水声。
没怎么喝过酒,怀藏的酒量并不行,眼前有小星星在旋,露出来的肌肤,都泛着桃花般的粉红。
不是地上湿,脑中有个意识,还得去看杏花,她会躺草丛里睡觉。见过桃花,见过梅花,她从没见过杏花,不知道杏花是什么样。
药师说,就跟白梅花似的。
她只见过红梅花,也没见过白梅花。生平初逢,如何都不能漏,左脚拖右脚也得把自己拖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听到铮铮的琵琶音,循声而往,只见长了几株花树的山坡上,有群少女在缓弦曼舞。若不是衣着与她一致的黑色衣服,酒后眼糊,怀藏会以为自己偶遇了仙人。
虽然舞好,弦乐也妙,但她是想来看花的,便抬眸只赏着花,虽然手转足旋也在跟着起舞。
杏花并非纯白,掺点淡淡的红,千朵万朵压枝头。这个时节,似树被雪花情有独钟非得紧紧挨凑着它,那点淡淡的红,恰是雪花羞了脸的红晕。
怀藏且哼且舞的赏着花,有个丽服女子娉娉婷婷走过来,到近脸庞绽笑问她:“是你,你怎会在此?”
怀藏也认得来人,毕竟一个屋檐同处了一年有余。
她酒醒了点点,瞥了一眼杏花树下且弦且蹈的少女们:“丹娘,又是你在教人习舞。”
“不然呢?”
丹娘眸光流转,举手投足都是妩媚风韵,盯着怀藏的脸很着迷,但说的话是取笑,“倒是你怎么又回来了,别说是太木太不听话,被退回来的。”
丹娘的这副样子,让怀藏记起了出无光阁前丹娘的模样,觉得在此处已待不得了,但怀藏到底没忘记自己是来赏花的。
寻思回住处去赏也是一样。怀藏飞落近树,折了大枝杏花,抛掉手里累赘的酒瓶与小提盒,抱着花枝便径要回药庐去。
“还是这个样,我跟你说着玩呢。”
丹娘眉花眼笑,上前握住怀藏的细腕,再度审视怀藏的脸,却又打趣:“你这女孩儿,螃蟹再不济,也是横着走路,你怎么就爱倒着走。那会儿让你认真习舞,你不搭理,现在不用习了,反倒跟我偷偷学。这要走是又不想学了?”
怀藏冷眸回视对方,拿出了手腕:“是不想跟你学。”
“这么直刀直枪,难怪被送出去又被退回来了。”
丹娘也不生恼,拧了拧少女的娇腮:“还是刚才瞧着你有趣,这醉了酒才叫人喜欢,以后没事还是多喝点,我这有壶去岁酿的杏花酒,你拿去。”
“不要。”
“拿着拿着,我喜欢看你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