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轻声应道,脚步却未停。吴郡的夜风吹过飞檐,卷来远处江面的潮声。怀中的重量愈发沉了,孙策已陷入沉睡,嘴角却还带着醉意的笑意。周瑜望着怀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想起这些年隔着千里传递的书信,想起孙策在信里总说江东诸事顺遂,却从未提过一句“没意思”。
内室的烛火摇曳,周瑜将人轻轻放在榻上,替他褪去绣着金线的锦袍。孙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嘟囔着拽住他的袖口不放。周瑜无奈一笑,任由对方攥着自己的衣角,在榻边坐下。窗外,宴会上的欢呼再度掀起高潮,而这里,只有两人绵长的呼吸声,混着案头龙涎香,在寂静中流淌。
建安三年,孙策又派遣使者向朝廷进贡地方宝物,数量比建安元年时所进贡的多了一倍。这一年,朝廷下令转拜孙策为讨逆将军,改封吴侯。
四月吴郡,暖风裹着紫藤甜香漫过街巷。孙策与周瑜并辔行至青石板道,枝头垂落的花穗不时拂过两人肩头。孙策向周瑜述说了乔蔓之事
周瑜轻勒缰绳,青骢马驻足在花影斑驳处。他望着孙策指间绞着的紫藤,墨色衣摆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竟还有这样的变故?”话音未落,一片花瓣正巧粘在他束发的玉冠上,倒像特意缀上的装饰。
孙策听闻,只是轻轻耸肩,神情稍缓:“好在去年瀼瀼已派人送来书信,得知他安然无恙,我这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回程可遭袁术刁难?”孙策突然转头,眼神掠过愧疚,“此事终究是我连累周家。”周瑜拂去马鞍上的花瓣,轻笑出声:“那厮先罚后赏,妄图用金银官位将我收为己用,倒省了我周旋的功夫。”
孙策闻言,马鞭重重击在路旁石鼓上“切,老手段了”
"寿春诸人各怀鬼胎。"周瑜收回目光,声音放柔,"唯有桥公待我如子侄。"孙策的眼神瞬间变得悠远,当年寄居寿春的岁月仿佛又在眼前:"桥公仁厚正直,我也多受其照拂,这份恩情,他日定要好好报答。"
两匹马缓缓前行,扬起的袍角扫落半干的紫藤。孙策望着漫天花雨轻笑:"不知乔蔓那边,是否也有这般盛景?"
周瑜望着远处摇曳的花枝,忽觉那垂落的藤蔓似曾相识——那年在寿春,也是这样的四月天,紫藤花瀑下,小乔的琴音与花香一同漫过回廊。
这边一片岁月静好,吴郡西城外孙翊偷偷把孙策的赤乌马牵出来,却在转头时撞见银杏树下两个身影——孙权正与朱然捧着竹简摇头晃脑,琅琅书声被风揉碎在花枝间。
孙权看见孙翊,把竹简往朱然怀里一塞,撒腿冲了过来:"长兄的坐骑你也敢碰?当心摔得七荤八素!"
朱然也站立起来道:"这马通人性得很,连张昭先生都说......"
“张昭先生说我最像长兄!”孙翊翻身上马,马鞍的铜饰硌得胯骨生疼。赤乌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的尘土扑在孙权发冠上,“长兄能驯服的烈马,我偏要试试!”
孙权扯住马缰的手被勒得发麻,急得直跺脚:“赤乌认主认到骨子里!你就是把性子磨成和长兄一个模子,它也......”话音未落,赤乌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几乎擦着孙权鼻尖落下。孙翊死死攥住缰绳,指节泛白如霜。赤乌剧烈地甩动头颅,将少年狠狠抛向半空。伴随着一声闷响,孙翊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蜷缩着身子,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破碎的痛呼声淹没在赤乌震天的嘶鸣里。
孙权和朱然脸色煞白地冲上前,只见孙翊额角渗出血珠,咬着牙说:"我...我还能..."话音未落,便疼得昏死过去。赤乌似乎恢复了平静,垂下头轻轻蹭了蹭少年冰凉的手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孙权盯着孙翊扭曲的右腿,喉结剧烈滚动。暮色里赤乌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的尘土扑在他沾满冷汗的额头上。他立马道"我把叔弼背回去,你把赤乌马牵回去!"他扯下披风裹住孙翊,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可能会比较难牵,它若不肯跟你走,你就先去找我兄长!"
朱然伸手去够缰绳,赤乌突然昂首嘶鸣,前蹄重重踏地。少年踉跄后退半步,攥着缰绳的手心已沁出血痕。"好...好!"他咬着牙应下,看着孙权半跪在地,将昏迷的孙翊背起。三个人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朱然望着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拽紧缰绳,却被赤乌猛地拖出半步。
朱然被赤乌拖得趔趄几步,掌心的缰绳深深勒进皮肉,渗出的血珠混着汗渍,将麻绳染成暗红。无论他如何扯拽,这匹赤色骏马只是昂首嘶鸣,铁蹄牢牢钉在原地,目光始终追随着孙权背走孙翊的方向。
他知道今天孙策和周瑜出来骑马了,便向着孙策大概的方位跑去
四月的郊外,紫云英开得肆意烂漫。孙策与周瑜并骑缓行,马蹄轻踏过绵软草甸,惊起几只白蝶。远处山峦被薄暮笼上淡金,新麦清香混着泥土气息,随着晚风拂过两人鬓角。孙策抬手用马鞭轻点天际流云,正要开口,忽闻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狂奔。
朱然跌跌撞撞穿过花田,绣鞋沾满草屑泥浆。他扶着树干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下颌线坠入衣襟,“将军!”声音里带着破音的颤抖,“赤乌...叔弼他...”
“你慢慢说怎么了?”周瑜率先勒住马缰,侧身看向面色惨白的少年。孙策也调转马头,看向朱然起伏剧烈的胸膛。
“叔弼他从马上摔下来了!”朱然几乎是喊出这句话,膝盖一软跪坐在地,“腿...腿应该是折了!”
“这个蛮伢子!”孙策咬牙道,马鞭啪地甩在马鞍上,震得黑马不安嘶鸣。他扯松缰绳的动作快得带起残影,“走!”
孙策周瑜朱然赶到时,孙翊已经躺在床上,疼得他大汗淋漓,医师正在给他接腿,孙权看到孙策来了道了声“长兄”
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孙翊死死咬着汗湿的帕子,指节因攥紧被角而泛白。医师双手握住他扭曲的断腿,猛地一拽一接,少年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浸透冷汗的中衣。孙策背手立在榻边,目光紧盯着弟弟颤抖的身躯,下颌绷得铁紧,连腰间玉佩碰撞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急促。
接骨声沉闷地响起时,孙策下意识向前半步,却又生生止住。
直到医师长舒一口气,将缠好的绷带系紧:“骨头接正了,好生休养便能复原。”孙策才坐到孙翊的床边道“还瞎闹不,还闹?”
孙翊苍白的没力气回答他
路上时他就已经听朱然说了缘由,此时便道“以后谁要是再偷骑我的赤乌”周瑜与朱然对视一眼,默默后退半步,却见孙策突然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滑落的被角掖好,“看我怎么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