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姜汤来了!”老管家慌忙端来药碗。
许易歌接过碗,捏开韶容的下巴,将热腾腾的姜汤一点点灌进去。昏迷中的人无意识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有几滴汤汁顺着唇角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淡黄的痕迹。
“太医呢?!”许易歌扭头吼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已经去请了,可太医院离这儿……”
话音未落,床上的韶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弓起身子,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许易歌胸前。
“阿容!”许易歌慌忙将人扶住,手掌触及的后背滚烫如火炭。韶容在他臂弯里痛苦地蜷缩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将素白的寝衣染得一片猩红。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易歌如蒙大赦,正要起身相迎,却见来人一袭墨色锦衣,手中还提着药箱。
“闻人舟?!”许易歌瞪大眼睛,“怎么是你?”
神医大步流星走到床前,二话不说掀开韶容的衣襟。当看到心口箭伤的状况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闻人舟手指已经搭上韶容的腕脉:“再晚半个时辰,你们就准备给他收尸吧。”
许易歌瞳孔骤缩。
“还愣着干什么?”闻人舟突然抬头,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凌厉,“去准备热水!要滚烫的!”
许易歌如梦初醒,转身就往厨房跑。他太清楚闻人舟的医术了,当年在边关,就是这人把只剩半口气的他从鬼门关拽回来的。
他狠狠抹了把脸,加快脚步朝厨房奔去。
韶容梦见了和几位好友的最后一次相聚。
先太子东方篆素来琴艺超绝。围炉煮茶时,总被许易歌起哄着抚琴助兴。那日也不例外,东方篆命人取来焦尾琴,指尖一拨,便是《高山流水》。
“阿容。”许易歌突然扬声,“去舞个剑助兴呗?”
正在斟茶的韶容头也不抬:“我是你家的杂耍艺人?”话虽这么说,却已放下茶壶往院中走去。
东方礼捧着韶容亲手斟的茶,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挺拔的背影。
春光明媚,少年将军的剑势如游龙。
韶容似有所感,剑锋一转,正对上少年专注的目光。
他唇角微扬,满树梨花纷纷扬扬,为那抹惊鸿般的身影添了三分诗意。
琴音忽变。东方篆指尖一转,《高山流水》化作《黑云压城》。韶容剑随音走,看似在舞剑,眼尾余光却始终锁着那道翠色身影。
一个错音突兀响起。
太子神色如常地继续抚琴。不通音律的三人浑然未觉,唯有捧着茶点归来的许忆言驻足廊下。
院中四人,各怀心事。
许易歌拊掌赞剑,目光灼灼;
东方礼托腮凝望,眼中唯有舞剑之人;
韶容剑招凌厉,视线却黏在翠衣少年身上;
而东方篆……
许忆言看得分明,太子是在瞥见那两道纠缠的目光后,才乱了琴弦。
“怎么不走了?”身旁的东方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满脸疑惑。
“无事。”许忆言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前日你说要的绣帕,我已备好了。晚些让侍女……”
“不要。”东方皖拽住她衣袖轻晃,眼角眉梢都是娇嗔,“我要去你闺房,你亲手拿给我。”
许忆言无奈轻笑:“好。”
这些年,她早习惯了这位公主突如其来的撒娇。
待二人回到席间,琴音已歇。几个少年正为最后一块枣糕争得面红耳赤。
许易歌一个箭步抢到糕前,却被韶容用剑鞘轻敲手腕;东方礼趁机去夺,又被太子用折扇挡住。
东方皖拉着许忆言的手腕挤进人群,趁乱一把抢过枣糕,得意地晃了晃:“归我了!”
“堂堂公主还抢食?”许易歌瞪圆了眼。
东方皖挑眉,当着众人的面掰开枣糕,将大半塞进许忆言手里:“我乐意。”
许忆言看着手中突然多出的糕点,耳尖悄悄红了。她低头小口咬着,甜腻的滋味一直漫到心底。
韶容抱剑倚在梨树下,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东方礼。那人正凑在太子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东方篆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韶容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今夕何夕兮?”许忆言不知何时站在身侧,声音轻得像叹息。
韶容侧首,只见少女眸光如水,倒映着满树梨白。半晌,他只道出一句:“心烦而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