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芙说完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又没有网络,庄九黎一看就是那种没有接触过任何知识的人。
烛光下,她瞥见小九和小黎从庄九黎的衣领里探出头,鳞片都黯淡了几分。
“就是,”庄九黎感知到了她的不情愿,“一起睡觉。”
像寻常夫妻那样,共枕而卧。
温萝芙:“我可以拒绝吗?”
“嗯。”他垂着眼睫,“自然可以。”
“你人真好!”温萝芙脱口而出,竖了个大拇指。
庄九黎听闻此言,整个人僵在原地,眼尾赤纹在烛光下艳得刺目。
果然……她还是讨厌我。
他机械地点点头,转身时袖中的银铃发出破碎般的轻响,故作轻快的说:
“那……早些歇息。”
于是温萝芙看着庄九黎沉默地收拾寝具,背影挺拔如竹,却莫名透着一股萧索。
小黎突然游到她脚边,仰头吐了吐信子,蛇眼里竟似含着泪光。
温萝芙:?
“晚安?”她试探着说,但庄九黎已然远去。
夜深,一位身着靛蓝苗裙的年长侍女轻手轻脚地踏入寝殿,手中捧着银盆与熏香。
“奴婢沉香,伺候公主梳洗。”
温萝芙任由沉香为她卸下钗环,少女的妆容渐渐褪去,露出原本清丽的容貌。
沉香犹豫再三,似下定决心道:“公主讨厌我们殿下吗?”
“没有的事。”温萝芙一愣,摇头。
沉香动作轻柔:“近日王都有些闲语,说公主心中烦忧。”
“殿下虽有传言道浑身是毒,人不能近身,却并非恶人,只是一个寂寞的人罢了。”
沉香已替她绾好睡发:“殿下自幼在蛊室中长大,宫人皆畏他如蛇蝎。今日见他与公主同过回廊,奴婢们私下都道是件喜事。”
温萝芙盯着晃动的水面出神,那里倒映着她自己,终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长宁公主,恐怕会觉得这是道德绑架而小发雷霆,怒斥这些侍女多管闲事吧。
真正的长宁公主能不能和庄九黎共走一段路都不好说,更遑论这般虚与委蛇。
可她做不到。她只是个冒牌货,一个心怀不轨、随时可能被拆穿的替身。
而且,她知道,她的选择也许会在某些意义上影响这些人的生活。
不过都是身不由己之人罢了。
温萝芙躺在宽大的婚床上,锦被冰凉,四周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窗外月光如水,洒落一地银辉。远处传来隐约的铜铃声,像是南诏夜巡的守卫在走动。
寝殿四角的烛火早已熄灭,唯有她枕边的一盏小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映在纱帐上,将她的影子融入夜色。
昨日,这里还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若做得太绝,会惹人起疑;但若按长宁公主的性子,新婚夜后分房而居才是常态。
温萝芙翻了个身,莫名想起方才侍女沉香的话。
“殿下虽人不能近身,却并非恶人。”
她本该高兴的。
不必与陌路之人同衾而卧,不必忧心替嫁之事败露——这本就是她所求的。
好吧,她确实很高兴。
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像堵着什么,如鲠在喉,似絮塞心,教人辗转难眠。
夜露深沉,温萝芙猛地坐起身,打算透透气。
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夜风拂面,带着苗疆特有的草木香气。
然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庄九黎就坐在她窗外的屋檐上。
墨发未束,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尾赤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一定哭过一场。
两人四目相对,隔窗相望。
“……”
“……”
温萝芙大为震撼:“你在这干嘛?”
庄九黎像是被惊到的猫,猛地站起身,屋檐上的瓦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慌乱地抹了把脸,袖口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会着凉的吧?”温萝芙下意识伸手,“你干嘛在外……”
这句话还没完整问出口,庄九黎已经转身一跃,身影如夜鸦般掠过层层屋檐。
几个起落间,他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只剩夜风卷起几片打着旋儿的落叶飘进窗来。
温萝芙呆立原地,手里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
不是,他为什么深夜独自坐在窗外?
他刚才是在伤心吧。
为什么?
窗外,苗疆的群山在月光下沉默伫立,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不知为何,温萝芙突然想起白日里,他教她识毒的样子。他浑身是毒,触碰时却对她小心翼翼。
她回头看向桌台上的银铃,蝴蝶纹路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摇响它,我就会出现。”庄九黎曾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