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南诏崛起于西南,国力日盛,兵戈屡起。
当今天子以仁治国,念兵戈之苦,思怀柔之策,冀以和亲弭兵,化干戈为玉帛。
文官多谏止,今若和亲,恐遭后世訾议;武将默然,皆知边关疲敝。
圣意终决,遂择良辰,遣公主长宁往和亲,期以姻亲之谊,固两国之好,保边陲晏然。
金秋时节,送亲队伍蜿蜒出京。
百姓夹道,只见凤辇珠帘低垂,无人得见公主泪痕。
——因为这公主是个假货。
*
咚、咚、咚。
门外的人已叩门半柱香时分。
京城西巷的破旧小院里,温萝芙用后背死死抵住那扇快要散架的木门。
铜钱大小的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见门外人影幢幢。
“温家丫头!再不开门,爷今儿就砸了你这破院子!”
“这位爷,能否再宽限几日?”她朝门外喊道,“我在胭脂铺接了活计,下月准能还上。”
她本是个现代的变装博主,一觉醒来却成了这大周朝没落官家的小姐。
好在从前学的化妆手艺还在,就在京城靠着给人改头换面混口饭吃。
虽说有了点小名气,可还是还不上赌鬼老爹欠下的高利贷。
门外的叫骂声突然停了。
她耳尖微动,只听见一阵拖拽声,像有人正将重物缓缓拉过。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温姑娘,我是长宁公主身边的女官,有事相商。”
温萝芙眉头一皱。
长宁公主和亲南诏之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坊间传言,公主为此绝食数日,甚至几度悬梁自尽。
如今公主府的人半夜来访,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提高声音道:“不知贵人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木门被人用力一推,吱呀一声展开半扇。
一位身着罗裙的少女款步迈入,虽以素纱半掩面容,但那周身的华贵气度却难以遮掩。她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女官,手捧一只檀木雕花匣子。
少女抬手,指尖轻挑,面纱滑落,露出一张芙蓉面。
“温姑娘果然机警。”她唇角微弯,眸中却无半分笑意,“而本宫正需要机警的人。”
和亲公主——赵长宁。
去年元宵灯会,温萝芙曾在人群中远远望见过长宁公主一面。彼时公主高坐凤辇,珠帘半卷,她只隐约瞥见半张侧脸。如今近在眼前,她才发现,公主的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行了个礼:“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并未急着让她起身,反而缓步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庞。良久,才淡淡开口:“起来吧。”
接着,公主让身旁女官从匣子里掏出一张地契:“听说温姑娘的易容术了得,能让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温萝芙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可是要人……替嫁?”
长宁公主微微一笑:“你果然如传闻般聪慧。”
南诏王储庄九黎,公主未来的夫婿。
关于他的传闻,温萝芙耳闻不少。
传闻像毒蛇般缠绕着这个名讳。
听闻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偏生阴鸷孤僻,自小与毒虫为伴。三年前他随父王征讨,所经之处草木尽枯,连溪水都要改道而行。
最骇人者,莫过于传言道庄九黎通身是毒,触之即死。
或许此为长宁公主不愿和亲之由。
温萝芙对此传言半信半疑,毕竟她来自现世,知晓些医理。
公主未作声,轻轻拍了拍手,她身后两名侍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现身。
待看清那人面容,温萝芙顿时如坠冰窟。
正是方才还在门外叫嚣的催债人。
那人胸口插着半截匕首,鲜血顺着衣襟不断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暗红。
温萝芙盯着那滩渐渐扩散的血迹,想起上月这人在院外叫骂时,腰间还挂着崭新的香囊,想来是家中妻女所绣。
这些催债人虽常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可此刻看他像块破布般瘫在地上,却可怜至极。
她穿越以来艰难求生,深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人说到底却也只是替人办事而已,罪不至死,况且,还死得如此轻描淡写。
长宁公主派人取其性命,不过是在暗示手段。
若她不从,便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听闻姑娘妙手,能让半老徐娘重返青春。”公主将地契推到温萝芙面前,“本想让你对他人使用易容术代嫁,但思来想去……”
“不如由你亲自替本宫走这一趟。”
公主示意女官继续展示匣子内的珠宝,“替嫁一年,这些金子、地契,还有这个扳指,都是你的。”
我有不答应的资格吗?
温萝芙:“我……”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上。
催债人的尸体就横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她拒绝的下场。
可她并不知道皇帝是否知晓这替嫁之事。
若是不知,这可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