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若其实哪也没去,林间露宿后,大早上的出了九里香山,到附近集市上采买了些东西回来。他身着青衣,背上背着背篓,头上戴了顶箬笠,倒像是个隐居山林的隐士,不过现下却也具备这种条件。
离小院还远着,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院中炊烟升起,虽然经过了一晚的思索,但沐清若此刻心中却想的是她用过早膳了吗,有些负气般的出去那么久,也不知颜菏有没有帮着照料她。
如此这般想着,脚步略快了起来。到了院门口,他先是将箬笠取了下来,挂在门扉一旁,将背篓松懈下来暂且先放置在厨房口处,沐清若想着先进屋去看看许妖娆的情况。
颜菏却在此时从药房走了出来,他手中端着正要去晾晒的药材,看到沐清若回来,先他前开口:“回来了?”
沐清若低低的嗯了一声,抬步就要向许妖娆暂居的小屋走去,颜菏看了他举动,低着头翻动簸箕中的药材:“她已经走了。”
沐清若的步伐停滞,心也犹如坠入了冰凉之中,他深吸了口气,妄图保持平静:“怎么会...”
“她的眼睛还未好,怎么走?”
语气之中隐藏不住的担忧、颤抖却轻而易举的出卖了他。
颜菏将药放在木架上,此刻天光正好,日光毫无遮蔽的照射在院中,他抬头向天看去,想直视日光,却被刺的抬手遮掩,颜菏低下头缓了缓眼:“自然是药效解了,便走了呗。”
回答的如此轻松,可让沐清若的心愈加沉重了起来。他转过身想往院门外走去,却又停了下来,只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菏看着他举棋不定,跟个木愣子似的,心中就觉得烦闷。扯过另一个架子上空置的簸箕,一把塞入他的手中:“去后边给我摘些桂花来,我要入药用。”
沐清若伸手拿着那空置的簸箕,他没有丢弃下那空荡荡的东西去追赶她,只是依据着颜菏所言,步伐空浮的向后山走去。
此刻正值月桂开放时节,同颜菏认识以来,沐清若几乎每年都会赶来替他收取新鲜的九里香,或入药或制香,小小的花蕊、竟有诸多作用。
鼻尖嗅到浓郁却不觉得烦闷的香气,他无心轻嗅花意,只脑中空空的,神思不知飞散在何处,麻木的根据着眼前的目标向前走去。
漫山遍野的九里香皆在此刻盛开,散发出专属于它独特的香气。相比于无岐山昙花的冷香,九里香另有一股幽香弥漫。忽而一阵风吹过,香味卷席自他衣袖间,沐清若好像听到了一阵击打树木的声音响起,但又好像是林间风吹过树枝,相碰撞发出的声音,但仔细听隐隐还有人声传来。
心咯噔的响了一声,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穿过层层树影,略过芳香馥郁,沐清若看到了正站在树下,同自己一样着了身青色衣裙,宽大双袖用一根红色襻膊束着,露出雪白手臂拿着木杆子正往树上打落桂花。
一阵风起,青袖下余下的红色襻膊束节处飘带随风舞动,树下正撑着一把打开的油纸伞,她将其倒放在地上做篓子,木杆击打树干,无数缀在枝叶间的浅黄色花朵如雨纷纷般落入伞背之中,随风而拂,还落了些许缀在她发间。
许妖娆撑着木杆,停了下来,站在树下好像在说些什么。其实这样客观的看去,若是勿入山间的生人,恐还会以为是山中精怪化作了女子身躯来采取九里香酿酒。
沐清若现下也有了这样的感触,他不禁向前迈了一步,想证实一下眼前所见之真假。
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许妖娆转过身向后看去,见沐清若在身后站着,脸上显露出笑意,丢下手中杆子,朝着人跑了过来。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看着她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也由平稳变得急促了起来。许妖娆在他面前站停,脸上有几缕调皮的发丝散落粘在脸颊旁。她笑意未减,从他手中接过簸箕:“你回来了?”
沐清若点了点头,只直直的看着她,许妖娆见此不由得抬手擦了擦脸,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但他看的却不是这些,自己又被颜菏给骗了,但此刻在这,他不曾感到一丝愤怒,心中反而有种失而复得的宽慰感。沐清若抬手,将她脸侧沾染的发丝拂去:“我还以为你走了。”
许妖娆原本平静了下来的脸又因他的话而泛起了笑意,她没有回答沐清若的话,只反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可她偏要人给予一个口头答复,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偏要别人替她顶了这错漏似的,这种行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可由她来展示却又是那样恶劣的俏皮。
一双黑而亮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沐清若,就像一面明镜似的,不肯错漏他脸上闪过的一道道情绪。
沐清若忽而就变的有些难以启齿了起来,明明只是简短的应答而已,但到了她面前,好像就变得要自己认错了一样似的。
思及这些,沐清若心中好像失了勇气,不敢同她对视,只垂目看着深黄色泥土上被风吹携而来枯萎的花朵,沉默了片刻,嗫嚅道:“嗯..”
许妖娆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拿着簸箕迈着愉快的脚步,转而回到树下,将伞中所打落下来的九里香小心翼翼的倒入框中。沐清若亦跟从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装满九里香的簸箕。
两人向着小院走去,许妖娆起身撑着伞,在前头走着,时不时还笑着偷偷侧身回望沐清若。这一刻时光变得如此静谧美好,仿佛陷入了一场幻梦之中,好似从来都未曾发生过那些矛盾与吵闹,一切隔阂都在此间烟消云散了。
前端脚步慢了下来,她故与人共撑伞,伞杆内夹杂的浅黄色小花落在彼此的发间,看起来就像落了一场浅薄的雪,如此境遇之下,他想是否能应验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当然这只是后话了。
颜菏在院中远远的就看见两人相携而来,嘴角自然而然的上扬,可人近眼前而来之时,笑意被他猛然压了下去。颜菏刻意做出一副刻薄模样,催促道:“都快午时了,还不快去做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