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下大臣不认可与质疑的眼神中,穆胤闭了闭眼,扶额道。
“嗯。”
而温遥珩面上点头,心中却已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
她暗暗向旁瞥了一眼:尚窈站在一旁低着头并未出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事先是否知晓雁门关破一事。
“老臣以为,渤海郡王可担此重任。”
台下一人出列,手持象笏,走上石阶。
温遥珩回头望了一眼,心下惊讶——
绯色官服,仙鹤绣纹;老臣微微俯首,温晏赶忙去扶。
温遥珩也认得他的模样,故赶忙行礼:“徐大人。”
徐存文微微点头,眼神中似有赞许。
——而这,反倒令温遥珩疑惑了。
徐存文,三朝老臣,太子太傅。他教导太子穆祉渊十年,如今,则已是快到致仕的年纪,很少再来早朝,更少朝上发话了。
温遥珩侧目看他,心情很是微妙。
她微微瞥了尚窈一眼,示意后者顺势答应。
大燕军制,军队权力一分为三,由三位最高统领相互制约。
三位统领分别是:隶属皇帝的监军、持兵符的文官或宗室,以及真正领兵打仗但没有兵权的将军。
——渤海郡王要当的,便是这“持兵符的宗室”这一角色。
在意识到通敌之人很可能是穆胤时,温遥珩便觉着渤海郡王真真是持兵符的最佳人选,这也便是她说的要尚窈帮忙办的事。
渤海郡王向来表现出“无意朝事”的态度又明面上与穆胤最为亲近,穆胤若为了隐藏自己“通敌”之事,这统军三人、尤其是监军与文官,最好都能是自己的人。
但,这雁门关失守一事又是摆明了有蹊跷,光明正大选一个铁血保皇党上位又肯定是不行的……
别说她与温晏,就是其他官员也是要反对的。
因此这人选,便已寥寥了。
徐存文这时跳出来提出“渤海郡王”这一人选,实乃是顺了温遥珩的心意;但这却更令她心生疑惑——
毕竟穆祉渊,完全可以推一个自己的人上位。
所以,徐存文推荐渤海郡王,难道是出于他自己的考量?毕竟从寻常官员的角度考量,不知道他们与渤海王府的私交,渤海郡王真的是持兵符的最佳人选。
温遥珩眯了眯眼睛,对于这位位高权重的三朝老臣,有了新的看法。
“父亲前几日得了风寒并未上朝,今日虽已好了,却还想着在房里多休息几日养养身子因此未过来。出征一事,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尚窈在徐存文话音刚落的时候便已走了出来;她微微欠身,随即说道。
此话一出,又是长久的静默。
“既然阿窈都这么说了,那,这事便按徐老所说的办吧。”
“温晏,你去拟旨。”
最终,还是穆胤发了话。
“臣,遵旨。”
温晏俯首,轻声说道。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温遥珩五味杂陈。
“温家小姐请留步——”
温遥珩拉开幕帘。
一与摄政王府马车同样精致的马车驶了上来;喊她名字的,是驾车的人,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停车。”温遥珩对金雪说。
那驾车的少年郎虽穿着粗麻做成的衣裳,却神采飞扬、面庞白皙;显然同为她驾车的金雪一样,并非寻常下人。
“公子车内何人?”而她却未言明,只是心中对车内人有了几分猜测。
对面车帘拉开,露出徐存文半张脸来。
“从前常听温大人生了个好女儿,今日一见,老臣实在叹服。”
徐存文温和地笑笑。
“要是有你这番心性,我那侄女儿,便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
“徐太傅……”
“不过那事还要多谢你了。若非是你发现真相,不知还要有多少人遇难。”
徐存文又说。
“不敢。为大理寺办案,小女分内之事而已。”
隔着窗户,温遥珩遥遥行礼。
徐存文成名时年纪尚轻,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官位却已坐到了惊人的四品。
那时他以一身傲气闻名京城,官场节节高升,家底却只是寻常书香门第;人人皆言其过刚易折,因而娶妻甚为艰难。
于是待他娶妻时,他已是将如内阁年纪已长;后来并未纳妾,膝下便仅有一子而已。
据温遥珩所闻,徐存文这儿子并非学习的料子,得了恩惠占了个闲官便被外派出京了;徐存文夫妇嫌府内没有生气,便抱养了出身乡野的侄女,承欢膝下。
——而这侄女,后来被定为了二皇子妃的人选;再然后,也成了穆蓉玥、也是如今“容玥”的,刀下亡魂。
“温小姐聪敏过人,何必自谦?”徐存文见温遥珩没有居功,语气更加和蔼。
“徐大人,这位公子是……?”温遥珩自认愧对这夸奖,便只笑笑,岔开了话题看向拉车的那年轻公子。
徐存文随和笑笑:“这位是我弟弟家的孩子,今年十七了,应同温小姐差不多岁数?这几日闲来无事,他爹便带他入了京,来我府上做做客。”
“徐公子丰神俊秀,一表人才。”温遥珩也笑,看了那徐家公子一眼。
心中却道:不愧是乱朝时历经三朝仍屹立不倒的老臣。
多少人身居高位便提携亲族、结帮结党;如徐存文这般孤直清醒的臣子,实在少见。
温遥珩不禁心下叹气。
都说徐存文年轻时不拘桀骜,她如今看着,倒是看不出来了。
“哎温家姐姐怎知我不是下人?”
而在温遥珩看不见的地方,那徐家小公子暗暗红了耳廓。
“鲤儿,莫要丢人。”徐存文打断了他的话。
“徐公子器宇不凡,并非寻常仆从能及。”温遥珩则是笑笑。“徐公子性情中人,徐老又何必言怪。”
“我就喜欢温小姐如此性格!对味!对味!”
徐鲤勒了马,哈哈大笑。
温遥珩亦弯了眼;却暗暗瞥见徐存文面露不睦。
“鲤儿,昨日才教你‘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你便忘了么?”
“爷爷,我……”
“说了多少遍了,在外要唤我‘老师’。”徐存文又打断道。
“你说见着温姑娘的车驾想替妹妹道个谢,如今这般,我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冷下来脸来,警告说。
一旁,温遥珩与金雪则是都有些尴尬。
“鲤儿刚出京城不懂规矩,温小姐,失礼了。”
徐存文看了自己侄儿一眼,随即对温遥珩道。
“无妨,无妨。”温遥珩赶忙说辞。
“温——遥珩!”
温遥珩言罢正欲辞行,却听后面又传来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