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午,街上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断在江雪露耳边回荡,可她如同听不见一样,眉间有几分愁苦,一整个人软塌塌地游走在街道上。
事到如今,只能祈求阿骨朵能找到解那毒的法子了。
不知不觉,自己回到了顾府,见厨房的烟囱白烟飘起。
是恩公在做饭吗,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跑出去了吧。
其实顾府中,顾辞大可不必如此辛劳,毕竟顾府是有一位厨子的。
江雪露回想到自己初来顾府时,就是那位被称为赵婆的厨子给了她换洗的衣物,但是后来她就很少见到她的影子,除了那几日恩公出远门,她才多见了赵婆几面,但无非就是在厨房里见到她做做菜罢了,然后端给自己吃。恩公在家的时候,都不用她出马,几乎都是恩公亲自给她做好吃的,至于赵婆的手艺,她只尝过几次,没有恩公做得好吃,但也不差。
这位婆婆长得和蔼可亲,她本想多找她说说话,可邢礼告诉她,赵婆得空闲时就回家探亲,或者找其他老太太玩,反正工钱一分不少。
她是想和赵婆聊聊家常,但此刻她的心情不在此,她还是希望厨房里面的是顾辞。
她悄悄地走向厨房,若里面是赵婆,那就算了,里面是顾辞,她就进去瞧瞧,虽然她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为何要见他,但她还是想看看他。
走到厨房,她探出头,如她所愿,是他,她不想打扰他,于是搬了个板凳静静地坐在门外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的难过与心疼。
“想进来就进来吧。”顾辞头也没回,缓缓说着。
江雪露尬笑了几下,他头也没回,也不知道他如何知道自己来了。
她挪到他身后,选择了一个离他又近,又不挨他事的地方,托着下腮,静静地看他。
顾辞斜看她一眼,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儿,边切菜边问:“在街上遇见了什么事?”
江雪露头立刻撇向一边,故作轻松道:“没有,逛累了。”
“饿了?”
“嗯嗯,饿死了,就等恩公做的这一口呢。”江雪露点头说。
“再等等,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吃着点心垫垫。”
她坚决而又平静地说:“不,我就在这守着。”
“好。”
须臾,埋藏在江雪露心中的压抑终于得到一点的消散,毕竟眼下她除了关心他,其他的,她什么也帮不了。
“恩公,毒发的时候很疼吧。”她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这一问毫无防备,他对任何问题都是从容应对,唯独这一刻,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他怔住之余还有些惊讶,缓缓问她:“你都知道了?白依告诉你的?”
“第一次用吃错药这个理由来搪塞我时我就应该发现不对了,奈何我脑子不好使,第二次才发现端倪,所以我肯定要抓住白医师死缠烂打地问明白,他招架不住,才告诉我的,怨不得他,就是恩公你,别人不知道算了,你不该瞒着我的,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又对我那么好,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但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说罢,她倔强地抹了一把即将从眼眶涌出的泪水。
“你不用回报我,也不要因此觉得愧疚,你只管做你自己便好。”他擦了擦手,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弯下腰给她擦干留在脸上的几滴泪。
“可是……”
“不要可是,当时没有告诉你真相,是我的错。”他摸摸她的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我一想到你毒发时的样子,就很难受。”
顾辞先是一愣,接着安慰道:“毒发很轻,没有那么疼。”
江雪露闷声说:“骗人。”
“不骗你。”
江雪露头扭过去,不说话。
这气生得真是莫名其妙。
“今日怎么问起这事来了?”
江雪露扭捏地说:“早就想问你了,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她又抬头看他:“恩公,我不想看到你忍受那么大的疼痛。”
顾辞笑笑,温声道:“那就……不要惹我生气。”
江雪露点点头,又问:“恩公,你是怎么染了此毒的?”
顾辞开玩笑似的,“曾经得罪了一个南胡人,他气不过,给我下的毒。”
这一听就是用来掩饰真相的假话,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甚至为刚刚问的这一问题感到后悔,此毒难寻,恩公中毒的背后可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痛过往。她想。
旋即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二话不说冲向了自己房间,没反应过来的顾辞疑惑地看着奔向远处的她。
一会儿,她便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绣着桃木剑的青绿色香囊。
“恩公,这是给你的,里面装有一张平安纸,我亲自写的,有点丑,你别嫌弃,反正有这好看的香囊外面包着,不丢人。”
顾辞接过香囊,盯着它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单手搂住她,他弯着腰,两人互相靠在对方肩膀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说:“一点都不丑,很好看,谢谢你,露儿。”
中午将至,那些吃得满嘴流油的商客擦了擦嘴,起身上楼睡午觉去了。客栈中一下安静了不少。
张卿早就被希莎命人抬进了房中,一个屋里,都是他身上弥漫的酒气,此刻他依旧抱着一壶酒,稀里糊涂地躺在床上,脸颊像涂了粉脂一样红。
希莎端坐在桌子前,手中捧着一本书,心如止水地仔细看着,不曾看躺在床上的人一眼。
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她依旧是那般坐着,毫不厌倦。就算躺在床上的人嘴里讲着不清晰的胡话,她也不理会。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从旁边传来一句稍有惊疑地一句:“希莎?”
“休要对女王无礼!”希莎一旁的侍女气急败坏地教训他。
他愕住,旋即眼中出现几分迫不得已的释然,自顾自地冷笑道:“是啊,我早该改口了,抱歉。”
希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他一脸狼狈的样子,遣退了一旁的几个侍从。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希莎站起,走到他身旁,语气平静地说:“我知你这几日空闲,遂让你来此陪希莎,谁知你竟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她越发平静,他便越不平静。
“所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对吗?”他双眼泛红,很小心翼翼地问。
希莎叹口气:“若是如此,我今日就不会来找你。”
“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阿骨朵。”尽管内心慌恐,他仍是不死心地问,尽管她的回答可能不尽人意。还没等她回复,他又说:“你如今是南胡王了,事务繁忙,何必要来找我这个闲人?”
“希莎还是希莎,不过多加了一个身份,这是我的使命,我也身不由己。”
希莎还是希莎。他心中不断地念着。
“若有选择,我甘愿和你一样,做个潇洒于天地间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好像,除了与他在一起的那几日,是她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刻。
她笑了,问他:“怎么?就因为我的这个身份,你就要和我绝交?那个潇洒自由的张卿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感到脸发热,睡觉将头撇向侧边,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南胡。”
希莎想了想,“十多日后吧。”
他没说话。
“你若想去,南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又故作镇定:“南胡又不封闭,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去南胡。”
希莎嗤笑一声,“南胡人很多性子急躁,我若下令给你特权,你这种无赖还会少挨点揍。”
他一副傲娇样儿,“那时日之后我正想去,凑巧跟着你吧。”
希莎笑着瞥他一眼,“随你的便,不过也不能白凑我们的马车,你就有幸做个车夫吧。”说罢,她转身离去。
“你!哼!”
她停下,侧头淡淡地说:“睡饱了觉就赶忙洗个澡吧,别让身上的酒气把屋顶掀了。”留下这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卿听了他这句话,闻了闻一身,差点又要被酒气熏得一睡不起。
饭后,江雪露满足地进了房屋,坐在窗台前抱着本医书,认真地看着,不时还念出声来,努力将那些知识记于脑中。顾辞也在屋中处理公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