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南烟便与洛煜一同去了城郊的流芳园中。
流芳园是皇孙贵胄用来避暑之地,园中布局错落有致,景色宜人,即便是到了秋日,也有不少皇孙贵胄来到此地赏景。
流芳园中丝竹喧天,沈南烟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在一群道貌岸然的官员中显得格格不入。
六皇子坐在副座,发冠梳得一丝不苟,一身精致的华服也掩盖不住眼底透出的一阵乌青,那是身体逐渐被掏空的前兆。
宴会还未开始,他兴致冲冲地为众人讲解自己新配的新方,伸出缠斗的手指指着手上的锦盒,扬声道:“诸位,此物需得晨露送服,服后可见蓬莱仙山,与山中仙人畅谈……”
有些仰慕六皇子才情的国子监书生见状,纷纷喝彩赞叹。
沈南烟甚至见到几个年轻文官迫不及待地接过六皇子手上的锦盒争相分食,而又一些年长者则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得到锦盒藏入袖中。
沈南烟摇头,暗道这满朝百官却还是有几个明白人的。
正当沈南烟的手不自觉地便扯上洛煜的衣摆,视线仍旧在这些人之间游移。
就在她的注意力落在众人之时,温斐然从流芳园中疯狂窜逃,一群文官追在后边。
“温兄别走!我知你文采斐然,不需要此物,到底是在下一片心意,莫要浪费了。”
温斐然见到洛煜,面上气定神闲地朝洛煜走来,实际上脚上的步子都要迈出火星子了,他官员间最平常的语气交流道:“洛将军,今日我有一事向你请教。”
他这一来到洛煜的跟前,便与沈南烟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也来了?”温斐然咬牙切齿地道。
沈南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忙指出洛煜作挡箭牌:“是他让我来的。”
朝中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官五大三粗,他们知洛煜并不喜欢这种无病呻吟地诗词歌赋,他们见温斐然凑上前,也不好去贴上洛煜的冷脸,只好悻悻作罢。
温斐然站直身子,余光看到沈南烟的手还落在洛煜的衣摆上,抬手将她的手扯了下来。
他强装着面上的镇定,低声咬牙道:“洛煜,你带她来做什么?”
洛煜将这舅侄俩隔绝开来,将温斐然的视线隔绝得严严实实,淡声道:“她来帮忙的,我会看好她的。”
温斐然似是早料到了洛煜他口中的事情,得到洛煜的承诺,也不再继续深究,只是抱臂嘀咕道:“你最好能护住她。”
宴席台上丝竹声再次响起,一群舞姬鱼贯上台,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沈南烟刚想随着洛煜落座,迎面便对上一个男子投来的目光。男子丰神俊朗,身形板正,利落的下颚线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严肃感。
他就是传闻中清平郡主强取豪夺回来的丈夫钟准,大理寺中最刚正不阿的少卿。
钟准曾是国子监里最优秀的学子,他看不惯温斐然成日斗街走马的做派,曾当面指责过温斐然不走正道,偏偏还带着她这个外侄女学坏。
沈南烟年轻时曾见过几次钟准,钟准对温斐然不假辞色,对她却是好言相劝,是以她对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钟大人。”沈南烟对他略一颔首,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钟准微愣,认出了沈南烟,旋即回礼。
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沈南烟的性子似乎是变了一个模样,与年幼那个胡搅蛮缠的丫头有着天壤之别,不忍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
但只是这一眼,恰恰被站在不远处的清平郡主收入眼底。
“夫君在看什么呢?”清平郡主一身盛装打扮,面上带着一抹虚假的笑意,十分警惕地盯着沈南烟。
她上前挽住钟准的手臂,掌心却是死死地抓住钟准的衣摆,将他的那身常服抓出了皱痕。
钟准略一皱眉,抽手将袖口的被清平郡主弄出来的褶皱抚平整,“不过是寻常的寒暄罢了。”
彼时沈南烟神色淡淡的瞥了两人一眼,只觉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怪异,却也不便深究,便随着洛煜入席间。
沈南烟那不咸不淡的一眼瞬间让清平郡主恼了火,她前段时间因为上赏花宴的事情而名声扫地,今日本想借此宴会为自己正名,却未想到沈南烟也出现在这。
多年前的记忆涌入她心头,她轻抚上额间的那道伤疤,至今仍旧无法消除,每日只能用花钿覆盖,而沈南烟却依旧安然无恙……
清平郡主难以心尖的怒气,还是随着钟准坐入席间。
“郡主,您的茶。”侍女小心翼翼地觑着清平郡主的面色,将一盏茶水放入案上。
清平郡主回神,盯着清透的茶水走神片刻,招手唤来旁边的侍女。
侍女迟疑地附耳下来,听着清平郡主的耳语面上露出惊骇之色,终是抵不过她的威压,恭敬应下。
坐在一旁钟准指尖转着茶盏,看着那杯茶水若有所思。
宴会开始,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男子,被下人推着椅子出来。男子虽是不惑之年,面上的容颜却是比寻常人都要沧桑,鬓边白发丛生,瞧着竟让人有种他已入耋耄之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