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诺瓦星的生物研究体系依然健全,她也曾是那座研究院里最被看好的天才,有足够多的学生、同侪可以延续她的工作。可为什么,从那之后就没人再碰营养液的进阶研发?这个空缺,像是特意的留白。
“她没跟你提过?”姚镜璃的神情少有地平静下来,像是陷入回忆,“她当上诺瓦星管理者之后,曾经提出一个项目,希望我来主导。”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轻轻掠过实验台,“可那是我不愿意承接的手术方向。”
“什么项目?”路铭一问,虽然早已有模糊猜测,却还是想从对方口中亲耳确认。
“腺体移植。”姚镜璃轻笑一声,像是在笑某种讽刺的命运。“这项手术原本是为腺体发育不全者设计的,或是那些在事故中失去腺体功能的患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申请手术的,几乎都是在分化后,对自己结果不满意的人。”
他的声音淡得近乎无情,却藏着刀锋:“有些家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分化成Ω,哪怕腺体本身健康完好,也执意要求切除,移植成α腺体。你能理解那种彻底改变身体底层结构的手术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创伤吗?更别说心理上可能产生的后果,我不愿意,所以拒绝了她。”
路铭一喉头发紧,一时无言。这不只是科研方向的分歧,更是价值观的撕裂。
姚镜璃看着他,语气却出奇地轻:“不过,说到底——我不做,也总有人会做。这世界上从来不是因为谁离开就不运转的。”
话虽如此,但眼下姚氏集团的混乱早已说明了一切。那些他曾亲手铺设的技术、系统、团队,正因无人看守而走向扭曲的方向。
路铭一看着姚镜璃转身离开的背影,胸中翻涌,却一时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与立场。他重新坐回终端前,试图继续整理立项报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再生模型的分子线条在光幕上闪烁跳跃,却怎么都无法拼成一个完整的、能让他安心的结构。
通讯请求的提示在战术目镜上方闪了三次。
路铭一原本打算无视。姚镜璃刚才的话还在脑中回荡,凌霄的病情也让他忧心忡忡,只想尽快完成立项,尽早投入到兼容性营养液的开发中。但当他看清来电备注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指尖还是迟疑地在接听键上落了下去。
“姐。”他的声音低哑,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一下子哽在喉头。
光影一闪,路云树的影像浮现在全息屏上。她依旧是那副干练从容的模样,制服剪裁利落,发髻一丝不乱,仿佛再纷乱的政务都未曾在她眉间留下痕迹。
“昨天的发布会我看了。”她开门见山,语气不带指责,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既成的事实,“所以,真正掌控第九区的人是凌霄?”
“嗯。”路铭一点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你怎么看?”路云树顿了顿,紧接着说道,“我和父亲商量过,周烁作为国防部部长的儿子,其实也还算稳妥。”
“什么?”路铭一微微蹙眉,一时没能领会她话里的含义。
“凌霄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路云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判断,“他的履历、风格、立场都太过激进,完全靠直觉行事。周烁虽然只是一个秘书长,但他的家世、背景,以及未来在阿斯泽拉的发展路径,未必会比一个被掩藏至今的混血儿差。”
路铭一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泛白。他的声音却愈发冷静清晰:“所以,你们打算让我重新选择,安排一个更合适的联姻对象?”
他抬起眼,望向姐姐:“我以为,至少我的亲人会考虑我的感受。”
“小铭——”路云树还要补充些什么。
“凌霄很好。”他的语气轻了些,却更坚决:“他的方式或许锋利、不讨喜,常常踩在制度边缘,但他是在拼命让这个地方活下去,不是为了消耗它、掌控它。”
光幕那头沉默了数秒。
“你相信他?”路云树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动容,“他伤得怎么样?”
就职演说那天的现场画面以及后续的影像一定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不知为什么,路铭一没对姐姐说实话:“他恢复得很好。”
“好。”路云树缓缓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凌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会说服父亲。但弟弟你要记住——在利益和权力面前,感情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是么?路铭一笑了笑,包括亲情这样的感情么?
通讯断开,光幕随即熄灭,研究室里重新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