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吧。
即便不是梦,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更别说在这般让人精神崩溃记忆混乱的鬼地方。
仅仅用了两天,便淡忘了那场荒谬无比的梦。
顾昭寒周身气息内敛如深渊,眼眸沉淀着万载寒冰般的漠然,每一步落下,脚下躁动的魔岩都瞬间死寂、龟裂成灰,他却依旧能稳走虚空。
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塌陷,熟悉的冰冷与恶意瞬间将他包裹。“呵,这次来点有难度的行吗?”他嘴角轻笑,眼中是轻视与从容。
穷山恶水,破败村落。寒风卷着枯叶,刮过土坯茅屋。村口老枣树下,几个穿着破旧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的村童正在玩闹。一个瘦小、穿着明显不合身破烂单衣的小娃娃,怯生生地靠近他们,试图捡起地上滚落的一颗干瘪枣子时——
“滚开!脏东西!” 一个稍大的男孩猛地一脚踹在小顾昭寒的腰上,将他踹得踉跄倒地,脸扑上一层尘土。
“呸!扫把星!没爹娘的野种!” 另一个女娃娃尖声附和,抓起一把泥土团成团朝着他的脸砸过去。
“娃娃们,都离他远点,晦气!听说他娘是病死的,那种不干净的病,可别染上!”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厌恶地皱眉,拉着自家大点的孩子退开几步,眼神像看垃圾。
那群孩童越发过分,也学着女娃娃的模样拿起石头泥土枯草之类的,砸在他身上脸上。
试图驱赶他。
可他没有力气,已经三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昭寒蜷缩在地上,似在拥抱自己,小小的身体因为饥饿和疼痛而颤抖,深褐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他的母亲没有那种不干净的病。
周围人的恶意放大,他似乎看到一个个放大的脸,和笑成一团张的浑圆的嘴巴。
那些声音朝他涌来,音浪震的他脑袋嗡嗡的,无数飞虫扑面而来,欲啃食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村口那棵老枣树的枯枝更是如同鬼爪般疯狂抽下,整个场景在他眼中变得极具压迫性,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凶狠足以灭杀真仙!
顾昭寒抽出儿时自己的身体,站立远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这么,好生无趣。他看着幻象中那个瑟瑟发抖、满身泥污的小小自己,如同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真是个废物。
音波利刃、鬼爪枯枝……所有攻击在距离他身体尚有三尺之遥时,骤然凝固!不是被阻挡,而是那片空间本身被绝对的意志冻结、剥离了“存在”的法则!
顾昭寒甚至没有抬手。
他只是抬起了眼帘,深褐色的瞳孔深处,一点混沌初开的漩涡无声旋转。嗡——!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终极湮灭之意的波纹,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扩散开去。
波纹所过之处:凝固的音波利刃,碎!扑来的毒虫魔云,连同其存在的空间,化为最原始的模样。抽下的鬼爪枯枝,寸寸断裂、湮灭!那几个辱骂的孩童幻象、刻薄的妇人幻象、连同整个破败的村落景……如同被投入了焚化炉的劣质画卷。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无声无息中彻底分解、消散,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能逃逸,被顾昭寒手心放过去的魔气本能地吞噬殆尽。
原地,只剩下那个蜷缩在地的自己,孤零零地暴露在顾昭寒冰冷的视线下。
真是无能。
小娃娃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恐惧,深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绝望,眼眸却干净清透,似乎感受到他的存在,疑惑的看向这边。
顾昭寒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或波动,他对着那个弱小的曾经的自己,缓缓地、如同抹去一粒碍眼的尘埃般,屈指一弹。
小昭寒的身影,连同那片承载着屈辱记忆的空间,瞬间化为虚无。仿佛那个寒冷的冬日,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曾经,从未存在过。
阴暗潮湿的地牢。锁链穿透琵琶骨的剧痛、无影刺耳的讥讽、带着倒刺的刑鞭破空声……幻象无影狞笑:“骨头硬?看你能撑多久!”
顾昭寒依旧未动。
这是他被地痞打了被无影绑到地牢折磨的时候。
刑鞭抽至他面前,自动崩解成最细微的法则丝线,被他周身流转的混沌魔元同化吸收。他目光穿透虚空,锁定无影身影。
无趣。
居然幻化成死在他手的无影,小看谁呢。
“聒噪。”冰冷的两个字吐出。
言出法随!构成无影幻象的怨念核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轰然爆散!整个地牢空间连同所有刑具,无声坍缩成一个点,随即被顾昭寒张口一吸,吞入腹中,化为精纯的魔元养料。
“兄长血脉?呵,不过是个有趣点的……” 轻蔑看他的夙无涯凝聚魔爪,带着戏谑抓向顾昭寒心口。这一次,顾昭寒动了。
他只是简单地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却仿佛踏碎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幻象夙无涯面前,速度快到连残影都未曾留下。
冰冷的手指,后发先至,无视了对方凝聚的魔爪防御,如同穿透一层薄纸,精准地按在了幻象夙无涯的眉心。
幻象夙无涯脸上的戏谑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顾昭寒的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混沌漩涡浮现。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
夙无涯的整个头颅,连同他凝聚的魔爪、护体魔元、甚至构成他存在的魔元,从接触点开始,无声无息地、由内而外地彻底垮掉!
原地,只留下一片绝对的空无。
顾昭寒收回手指。深褐色的眼眸古井无波,扫过再次恢复死寂的魔窟。
过往的屈辱,无论是孩童的欺凌,还是强者的折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过是通往至强之路的垫脚石,碾碎了便是。
他缓慢抬头,对着千面魔窟轻轻笑道“无用,这些我早已不惧,就没有别的新花样了吗?
宗门盛景,这是挽音举办的收徒大会上。
作为清霄峰门下弟子,他与苏珩一同上前,行拜师礼,跪拜敬茶,不过排名是按年龄大小来的,谢清昀定下的,美其名曰苏珩胆小心智还未成熟,需要他好好照顾师弟。
人声鼎沸,众人议论纷纷,内容无他,大多夸赞苏珩面容清秀、行为淡雅,与谢清昀冰山君子的气质有异曲同工之妙。
或称赞他天生冰水双灵根,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
少有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顾昭寒他敬完跪在地上,谢清昀接过,垂眸执扇而饮,苏珩跪下也递上茶去,谢清昀目光落在苏珩身上,一饮而下。
悄声说,茶不错。
仿佛他的茶就很差一般。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重要的是,各种试炼各种比试散场以后,苏珩出尽风采,他才知道,原来谢清昀教与他的功法、剑招,远比给自己的多。
自己明明含泪哭诉过的,修习时体内有一把大火烧个精光,恳求师尊教自己更适合的功法。
然而得了一本最为普通的剑招。
他原以为师尊已经尽力去为自己寻了。
知道看见苏珩舞剑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更要命的是,师尊当天赠予了他一支淡蓝色的精致剑穗,他曾在师尊桌案前见过,当时只是一团乱线,这是他亲手编制的。
屏风之后,一对身影,他在门外听着谢清昀的声音。“珩儿,为师赠你此物,望你修行多加勤勉,为天下苍生也为自己。”呵,好一个多加勤勉。
怎么对他就是不必那般勤加修行,随心最重要。
有时候他去的晚了一些便能看到谢清昀与苏珩二人在竹林练剑,皆是白衣,一样的淡漠清冷,一样的招式,如同对镜相照,好不默契。
刻骨嫉妒如毒藤缠绕。
“好啊,这么久远的记忆也能被你找到。”顾昭寒心若寒铁。抬掌,混沌吞噬。
无声无息间,竹阁,竹林、仙鹤、云雾、演武场、玄天宗,喝彩弟子、白衣苏珩、谢清昀……整个祥和虚假的幻境,连同其中蕴含的万千魔念与精神攻击,被掌心一点混沌奇点强行撕裂、压缩、彻底粉碎。
击败的一瞬间,脑袋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许久他才抬起头来,却怎么也想不起刚刚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