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弼笑不出来了,唇角都在发抖,他毕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读书人,在傅伯山面前犹如牛犊,不怕虎是不可能的,仅存的三分勇气支撑他开了口,却不敢问傅伯山,只是看向温幼槐,问:“......温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温幼槐感觉到放在自己肩侧的手微微紧了紧,似是在警告她,她突然生出一种想咬他的冲动,为什么他总是想要掌控她?
但看向对面的顾良弼,她不想再拖,索性闭眼冲他点了点头,麻烦总要先解决一个。
顾良弼有些失神,遭遇了这样的打击,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好在铺中小二喊了他一声,令他借机仓皇逃离。
温幼槐已经无暇去看他的背影,身边这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着,她与他几乎没有了距离。
长久未见,温幼槐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控制,脱口而出一句:“放开我......”
肩上的力道却更大,温幼槐皱眉朝他看去,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倏地松开了手,“你就想在这里和我说话?”
他语气十分轻淡,她却面色一红,心中颇有些恼怒,分明强词夺理的是他,他怎么这般从容?
见他忽然往前一步,温幼槐莫名又一阵发冷,那股熟悉的感觉让她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就后退一步仓促逃开,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伯山并没拦她,就这么匆忙地走了,随便找了个巷子钻进去时,内心仍是惊魂未定。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苏州?按他如今的身份,应当是没有时间随意离开京城的,既然来了这里,许是有什么正事罢。
但温幼槐也不会愚蠢到认为他出现在这里仅仅只是巧合,前些日子暗地里的那道目光,眼下看来都是出自他,他定然一早就找到她了,却一直等到现在才出现。
这让她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平静背后酝酿着巨大的惊涛骇浪。
傅伯山喜欢徐徐图谋,喜欢临渊结网,但如今身处首辅之位的他还会对她有这样的耐心吗?
她不清楚,但不免会担忧。
担忧到最后成了焦躁,她回去后问三姐:“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三姐看出她的异样,摇了摇头:“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顾公子......”
温幼槐低眸掩饰不安,道:“没什么,我随口问问罢了。”
而后转身去收整新进的丝料,心中未免惶惶——这么久了,他依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将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
一连几日都没看见那人的踪迹,温幼槐决定不再让自己的情绪受制于他,渐渐将他那日突然出现的事抛在了脑后,如此却也过得很好。
然而心底那股隐隐的忧惧还是很快得到了应验。
那日她如往常般去学舍上了课,课程结束准备离开时,观内的一位道士来请她,说:“今年募集的资款用了大半,道长请您过去议议接下来的支出。”
观内学舍先生不多,道长忙于修行,又要负责观内的杂事,对学舍的管理多托之于教课的先生们,原先也有这样的时候,是以温幼槐并没多想,便跟着道士过去了。
这处道观在当地香火很旺,占地较广,绕过三清殿还有一段距离才到道长平日修行的静室。
往常这一路上常有游人行动,今日却一人未见,显得十分冷清,温幼槐便觉出几分不对,脚步不由停了下来,那道士见她如此,面色却坦然,问:“温先生?”
风吹过院中炼丹的金炉,一缕青烟偏了方向,温幼槐看了一眼只有几步远的静室,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
谁知心底的焦躁感越来越浓,在见到静室里那人时骤然凝结成块,封住了她的呼吸。
送她来的道士已经关上门离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转身就想推门出去,却听那人声音沉沉落下,如鸣钟一般,震响了她的心神:“......三年了。”
温幼槐怔在原地,这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时间被他说出,竟显得如此沉重。
而他只是凝视着她,气息在唇边轻描淡写地吐出:“三年了,我给了你足够的自由,还不够么?”
温幼槐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宛如一粒石子砸在湖面上,砸破了她原本希冀的所有安定,他当真一直在等她。
又或者说,她这将近三年的平静生活,不过是他指间漏出的些许流沙,是他给她的恩赐,如果他想,他随时都能将这恩赐收回,让她重回无边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