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瞧她那既不乖顺又不会讨人欢心的粗野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蛮子,哪个男人会喜欢?”
“我就喜欢啊,这种多带劲呐,在床上……”
陆景玦将手中笔啪的一声磕在砚台上,冷声道:“各位慎言。”
话落,原本吵嚷着的一堆少年,瞬间噤声。方才看热闹太过投入,都忘了还有一尊大佛落座于此。故而纷纷沉默回了座位。
陆景玦离格窗近,等人散了后,目光又悄声落到那在樟树树影下,拉扯不断的两人。看着那两只因扭打紧紧握住的手,他心中涌起一种截然不同的,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不能准确形容的陌生情绪。
这陌生的情绪,在入夜时,瞧见陆九肖当着一堆人炫耀显摆自己的剑技时,达到了顶峰。
他到底在沾沾自喜何物?
陆景玦抽出闪着寒光的星郎,沉声道:“我来陪你练。”
刀光剑影的几招下来,陆九肖便以狼狈趴到在地,他当即道:“不练了不练了。”
“再来。”
不由分说的,陆景玦又提刀而上。时间一久,周遭旁观的人也琢磨出不对劲来,这陆景玦明摆着的在收拾陆九肖呐!于是乘着事态恶化前,赶忙见缝插针的上去将两人分开。
陆九肖捂着被揣着生疼的心口,咬牙切齿道:“我难道有得罪你的地方?”
“大抵没有。”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陆九肖一愣,他往鼻下一擦,盯着手指上的殷弘,他怒道:“既没有你作甚要把我打成这样?!你这个……”
“哎哎哎,九肖可莫失了分寸呐。”
“你!”
“算了算了,赶紧随我们走吧。多大点事。”
“痛的不是你,你当然能说风凉话!”陆九肖骂骂咧咧的被扶着离开,期间频频回头怒瞪揍他之人,“也是发了癫病……哎哟,痛痛痛,你们轻点扶我。”
意气用事的将他收拾了一顿,这种莫名情绪才稍微被扶平了一些。
……
陆府当真太大了,大到过了十来天,他们都未曾再恰巧偶遇。
但关于她的事,也无需刻意打听,只需稍许留意周遭人的谈话,便会知晓。她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风云人物,只不过说的大抵都不是好话。
诸如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陆大人的野种……皆云云不可信之流。
她明明如此的鲜活。在一堆墨守成规的胆小鬼中,能如此果敢的打破不喜爱的规则,如此的无拘无束。就算被厚重瓦砾死死压住,也能盎然抽枝开出花,她明明这般独特。
想见她。
想见她。
可陆府真的太大了,大的他焦灼难安。
夏日的炎热更是加剧他的躁动。
入夜,路过府中竹林时,陆景玦听到些细微的笑声,引得他驻足。
“芙妹!我只是随口一提想吃酥饼,你竟做了这么多!”身着藏蓝色衣衫的陆知昀,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语,但言语神色间是眉飞色舞的欣喜。
闻言,那个穿着淡绯色衣衫的芙妹,柔声细语的宠溺道:“谁知道呀?我一回神便发现竟做了这么多。哎,你若嫌多,那便还我,我分给星堇妹妹她们吃去。”
“哎哎哎,别呀。这些全部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谁都不准分我的!”
两个人在透着星星点点烛光的竹林间,熠熠生辉。仿若除了他们,这世间便再无他物。
陆知昀抹去嘴角沾的碎屑,粲然一笑,“为了答谢这么这么厉害的你,为我做了世间最最最好吃的酥饼,你看这是何物?”少年从身后取来一个精致木盒,“你赶快打开瞧瞧。”
打开木盒,一件薄如蝉翼的绯色衣衫安静躺在里面,“为何送我衣衫?”
“你在家中总是以长姐自居,将好的东西全都分给弟妹。你的弟妹与你不过几岁之差,你便要忍受这等委屈,他们太狡猾了。上次我送去的衣料也是,你明明也很喜欢,却送给了他们。”陆知昀不满嘟囔道:“明明你也是我的芙妹。”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芙妹莞尔,看着他的眼神更加的柔和缱绻,“这个颜色比我素日穿的要红一些。”
“我还想它更红些,就像新娘子的嫁衣。”
“你也不害臊……啊。”芙妹余光瞟见了位驻足之人,“是景玦弟弟呀。”
见状,陆景玦走去他们跟前,规矩向哥哥姐姐行礼。
芙妹笑眼弯弯,将装满酥饼的盒子往前一递,“来,尝尝,这是姐姐做的酥饼。”
“不是说好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吗!”
芙妹莞尔,“明日,后日,我天天我做不同的吃食与你,如何?”
“这还差不多……”陆知昀不满撅嘴道:“你只准拿一个啊。就一个啊!”
闻言,芙妹又是笑,抬手轻轻敲了陆知昀的脑袋,“就你话最多了。”
……
离开时,陆景玦歪头看着手中酥饼,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他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味道也与素日厨房做的无异,为何珍惜这等寻常之物,知昀兄长又为何那般欣喜。
“滚开,别杵中间挡我道。”
身后炸起个剑拔弩张的声音,陆景玦回头去看。身后之人正是那位令他挂念的,纤细的,满脸倔强,眼神凶狠的林白玉。
夏日欲望在夜中暗潮涌动,潮湿闷热的气息笼着两人。他身旁的小溪,潺潺清流从他头顶划至他心口。溪水摇曳的光影,悄声攀爬上他们的脸颊,衣衫。
对于眼前这位一直直愣愣看着她之人,林白玉不解皱眉,下巴一扬,跋扈道:“看什么看啊!?给我滚开!”
陆景玦眼眸一颤,紧张且无声退去了一侧。擦身而过时,凶神恶煞的她还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她走远了,只徒留几缕幽香在此地。
他被讨厌了。
恍惚低头间,原本被他捏在手中的酥饼零零碎碎掉了一地,“碎了。”
他盯着一地的碎屑,忽然懂了为何知昀兄长会觉得这酥饼独一无二的珍贵。是因为陆知昀心悦芙妹才会如此。他一直无措又烦躁恐慌的心,在这一刻静了下来。
他已有了答案。
倚在溪旁廊柱上,他低头盯着水中扭动的倒影。水中的他衣服松垮穿着随意,头发也乱糟糟的只用根白色发带便堪堪在一侧。他们初次单独碰面,便是这般的潦草结束。这令他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他定要穿那件连他都觉得帅气的,白色绣有月纹的薄纱圆领袍。再戴个金冠,她会喜欢。
会喜欢吗……
方才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板着个脸,紧握着双手。明明他有那么多,无趣又简单的话题想同她闲聊。
今日你可曾有令你愉悦之事?
饭食是不合你胃口,所以才这般消瘦?
那些人是否还在找你麻烦?
如果,如果你难过,他会想办法让你展露笑颜的。
……
可,这样的空洞的自己,能讨得脆弱又纤细的她的欢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