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把人给——?”
温稚京从楚殷怀里坐起身,案台的烛火随之微微摇晃,那墙上相依偎的两道影子也跟着晃了晃。
想到那场面何等残暴,温稚京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瞠目结舌地看他。
楚殷正享受着怀中之人的小意温柔,见她被吓着了,勾她入怀,大掌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温稚京拍了拍胸脯,吐了口气:“也把我吓着了。”
青年眉目柔和,失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是我的错。”
长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温稚京听出来人是谁,连忙坐直了身子。
楚殷垂眸看着空荡荡的怀抱,颇有些意犹未足。
下一刻,云竹略带急迫的声音,伴随着几声短促的叩门声从殿外传来:“婕妤?”
“进来。”
殿门吱呀一声,穿着宫装的宫女便小跑进来,甫一拐进内室,便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云竹没想到楚殷也在,怔了怔,连忙行礼。
温稚京见她行色匆匆,许是景仪宫那边查到了什么,忙招呼她上前询问。
云竹小心翼翼瞅了眼一旁的玄衣青年。
温稚京:“不必管他,你说你的。”
云竹这才上前道:“婕妤先前怀疑孟昭仪的死有蹊跷,奴婢便去寻了曾在景仪宫贴身伺候过孟昭仪的秦嬷嬷,却不想,那秦嬷嬷得了疯病,问起孟昭仪之事,便发了狂,口齿不清的,奴婢只好四处打听,据说数月前,孟昭仪得了一种怪病,时而头痛,时而心绞痛,请了宫中御医前去看,却看不出什么来,谁曾想,不到两个月就走了,而且据宫人发现孟昭仪,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昭仪的尸体竟泛起青紫之色,像是死了好久……”
提起这个,云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仵作也被吓到,却验不出什么,也正因此,景仪宫便传出闹鬼一事,皆说昭仪是被鬼杀死的,那秦嬷嬷也是那时候疯的。”
楚殷剑眉微蹙:“世上哪来那么多恶鬼?”
许是他气势过于迫人,又或许是景仪宫之事是宫中禁忌,话音一落,云竹便吓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
温稚京没好气地嗔他一眼,看向云竹:“你先起来,下去吧。”
云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看了眼楚殷,恭敬福身退下。
温稚京看向楚殷:“你怀疑是有人装神弄鬼?”
楚殷再次将她拉入怀,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嗅着她身上独有的花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孟晴之死,不是暴毙,而是毒发。”
“毒发?”温稚京诧异抬头看他,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身上,“和你那时的毒一样?”
她从前便知道,京中有些世家会在府中豢养一些死士,为了控制那些死士,常用的手段便是下毒。
寻常市面上是买不到那些毒药的,唯有黑市上才有。
孟晴是楚雅的义女,她从前便看得出楚雅对孟晴多有维护。相对于楚殷这个傀儡,楚雅既然认了孟晴这个义女,想必对她也是有几分爱护之意的。
她竟也被下了毒?
楚殷淡淡嗯了一声:“就毒发的症状来看,应不是同一种毒。”
温稚京不解:“可是楚雅向来看中孟晴,若她真要用毒控制孟晴,此前孟晴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应是有解药按时服用的,可为何偏偏这时毒发了?”
按照她死的时间,正好是她假死出宫不久,也就是楚殷离京之后。
因为帮她被断了解药?还是因为没拦住楚殷离京才被惩罚?
这些说辞似乎都太轻了。
温稚京抬眸,对上青年深潭似的黑眸。
两人相顾无言,须臾,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孟晴大抵是知道了什么,被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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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楚殷回京,两人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能时刻腻在一处了,朝中有许多事都等着楚殷处理,尤其临近中秋佳节,大佛寺竣工,诸多事宜忙得楚殷焦头烂额。
温稚京一边替楚殷揉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忍不住调侃。
“你如今看起来,倒像个明君了。”
女子手劲虽小,但却胜在手法娴熟,微微施力,楚殷便觉浑身舒畅,仿若置身云端。
他闭上眼,轻轻喟叹一声,顺势躺倒,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在怪我先前对你太粗鲁了?”
温稚京收回手,睨了他一眼:“我可不敢。”
舒适戛然而止,楚殷抓着她的手放回头上,低声道歉:“对不起,先前是我的错。”
温稚京继续手中的动作,闻言,垂眸看他。
青年睁开眼,她一低头,便撞进一双点漆黑眸里。
见温稚京不说话,楚殷心底的愧疚更深,握着她的手,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而后翻过身环住她的腰身,埋在她的小腹上,闷声道,“先前你厌弃我,恨我,说什么也要离开我,甚至……”甚至还要跟着司徒明跑。
“我当时怕极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我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就可以像曾经在公主府时那样,好好过日子……是我不好。”
温稚京垂眸看他,无声笑了笑:“都过去了。”
“……”
两人在床笫之事上向来合拍,今夜楚殷却明显感觉温稚京有些心不在焉。
他知道,是白日之事让她想起来曾经那些不好的回忆。
对于昔日之事,他不好说什么,可也不愿掩耳盗铃,粉饰太平。
那些事,做了便是做了。
她要如何待他,都是他应得的。
如今她虽嘴上不说,但他知道,那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尤其重临故土,心中彷徨失落更甚。
他只能等,等她真正从心底接纳他。
青年埋首,沉默不语,只一遍遍用自己的方式取悦她,让她开心……
翌日清晨。
晨风从半开的殿门吹进来,满屋的旖旎也跟着散了几分。
楚殷挑起床幔,便有宫女红着脸端着水盆进来服侍更衣。
楚殷回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女子,抬手置于唇边,无声说了什么,宫女们的动作便轻了许多,连脚步声也渐渐隐去了。
楚殷挥手让她们下去了,自己起身更衣上朝。
临出门时,还嘱咐了一句:“秋风渐凉,娘娘身子弱,都小心伺候着。”
宫女福身应是。
温稚京醒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被褥里仿佛还残留着楚殷的气息,她扭头看向床榻的另一边,那儿空荡荡的,一如先前那般。
他回京之后,日日早朝,已经许久没能与她在晨间温存了。
温稚京抓起被褥盖过鼻尖,贪恋似的深吸一口气。
长丽宫离御花园不远,用过早膳后,温稚京便去御花园散心了。
才在秋千上坐下,便听远处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这不是婕妤娘娘嘛,娘娘死而复生了?”
识得来人是谁,温稚京眉眼顿时冷了下来,她闭上眼,并不想搭理他。
裳侯玮走了过来,细长的眼睛睨着四周的宫女,他似乎酒意未消,身上还带着些许脂粉气,声音沙哑:“你们都下去吧。”
温稚京睁开眼,杏眸微眯。
周围的宫女们犹豫片刻,还是福身退下了,如今的裳侯玮,是大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她们谁也不敢得罪他。
一时间,拥簇在温稚京身旁的宫女便只剩下云竹一人。
云竹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温稚京面前。
裳侯玮蹙着眉,上前一把推开了她,居高临下道:“我与你主子说话,你什么东西,敢挡本世子面前,嗯?”
温稚京蓦地从秋千上站起来,将地上的云竹扶起,怒瞪他:“裳侯玮,这里是御花园,你一个外臣,想干什么?”
裳侯玮笑了笑,目光迷离:“御花园又如何,只要大长公主高兴,别说一个小小御花园,就是你……也是我的。”
温稚京避开伸过来的手,抬手便是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啪’一声,直接将裳侯玮打醒了,他不可置信地摸着脸:“温稚京,你敢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珈洛公主吗?我告诉你,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告到大长公主那里,要了你的命!”
温稚京的目光被他脖颈上的痕迹吸引,她历经人事,一眼便看出那是什么,此刻还不到巳时,裳侯玮却这般模样出现在御花园之中,姿态轻浮,一口一个大长公主……
温稚京愕然看向他:“你与大长公主……你们……”
裳侯玮轻笑,轻佻地打量着温稚京:“看来,还挺识相嘛。”
温稚京涨红脸:“不知廉耻!”
裳侯玮却忽然朝暗处低喝一声:“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冒犯本世子的贱婢拿下!”
话音刚落,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宫人便将云竹擒住。
“婕妤!婕妤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