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仙京香火最盛的上仙是谁,仙首林风至无疑是实至名归,但这和惠仙尊虽是如雷贯耳般的名气,却属于“一问三不知”之流。
倒不是说他脑袋空空,而是以下三问:第一问,如何飞升的?不知。第二问,怎么当上的仙首?不知。第三问,因何殒命?还是不知。
没错,这位两百多年都风光无量的仙首,不明不白一声不吭地没了。
不过他的亲传弟子——上界昼生门少门主还好好活着,久居天试榜榜眼,只待一道天劫送他飞升,说不定能继承和惠仙尊的衣钵,成为下一任仙首。
然而这说不定也变成说得定了。
肖霁霜在细细密密的雨雾中抹了一把脸,总算能睁开眼看看自己身在何方了,然而举目四望,树林阴翳,草色葱茏,远山隐在云霭中,何地何时何处去?也是一问三不知了。
浑身上下撕心裂肺地疼,这位天之骄子的少门主多半不可能把自己摔成这样,应该是和谁打了一架,技不如人,从上界一下子被打落到下界来了。
奇怪的是,整个昼生门竟无人找来,若不是肖霁霜“上身”,早该是一具尸体了。
肖霁霜叹了口气,只好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冒雨前行,好在他一向运气不错,没多久就找到了个山洞,能够暂避一二,接着麻利地生火,把衣裳脱得只剩中衣,这才得空在少门主身上翻找起来。
最早翻出的是面镜子,无他,这玩意儿一直闪个不停,想不注意都难。
肖霁霜刚把它翻了个面正对自己,就见里面有什么东西上蹿下跳不得停歇,心念一动,打算将对方放出来,结果一只纤纤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来,要不是他躲得快,这一巴掌就要结结实实打到脸上了。
肖霁霜默然,将镜子倒扣在了地上。
镜子里的女孩还在骂:“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还不快从康宁身上出去!”
肖霁霜不言,又找出一把剑,剑柄上挂一个长长的流苏穗子,剑身刻两个古老诡谲的字,正是康宁,他端详一会儿,怪道:“你以剑之名称他?”
那穗子拖沓,而且早就破破烂烂沾满血迹了,肖霁霜便把手腕上的珠串薅下来换上了。
那女孩又叫起来:“那是康宁的剑,那是我打的络子!”
肖霁霜“哦”了一声,点评道:“手艺不错。”
他突然的夸赞叫女孩一愣,但回过神来依旧不给他好脸色:“关你屁事!我警告你,康宁可是昼生门少门主,师从和惠仙首,你最好识相点从康宁身上出来,否则一定有你好果子吃!”
肖霁霜觉得她实在是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可爱,兀自笑了一会儿,问:“阿姤,你可知他叫什么?”
“不许叫我阿姤!……你认得我?”上官姤原想瞪他,却根本看不到人,她硬着头皮道,“肖霁霜,他叫肖霁霜。”
肖霁霜摇了摇头:“那你为何偏叫他康宁?你知道这不是真名,不是吗?”
上官姤气得不轻,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他。
肖霁霜的手指轻轻抵在下颌:“这是我的名字,我的脸。”
上官姤一惊,却还是嘴硬:“你胡说!”
肖霁霜耸耸肩,并不在乎她相信与否,自顾自问:“谁伤了他?绮萦,还是孟择安?”
上官姤沉默一会儿,反问:“你怎么知道?”
肖霁霜的手在膝盖上缓缓敲着:“他只来得及告诉我保护好阿姤——我猜是你。至于凶手,涉及到林风至留下的仙首之位,也就他们两个会争一争了。看来这两样我都猜的不错?”
他一副熟稔的语气,倒叫上官姤一时拿不准他的立场了。
滴答,滴答……
雨滴从树叶上滚过已是豆大,落下来洇进草地中,夏末的最后一场雨停了。
肖霁霜将烤干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收起镜子与长剑,踩着湿重的水汽往南边去了。
上官姤问:“你去哪!?”
肖霁霜想了想,道:“他伤得这样重,总该有人给他报仇。”
滴答。
滴答。
是水声吗?
好浓郁的黑。
更影看着眼前雪亮的剑尖,他顾不得这危险的锋利,急切地往前想要看清对面之人的脸,但对方的剑尖一抖,往后一退,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