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计得逞的岳大师,立刻开始坐地起价:“想要我帮你?”这家伙笑眯眯地说道:“求我啊。”
“求你。”杭总监字正腔圆,仿佛一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套路:“求您了?”
这下,沉默气氛落到了岳一宛的头上。
他轻轻松松地就架着胳膊把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嘴里却还兀自犯着嘀咕道:“……不对吧,这怎么感觉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此人的语气满是捶胸顿足的遗憾,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乐子:“我想要的明明就不是这种效果啊!”
呵!天真。揉着自己的小腿肚,杭总监在心中连声冷笑。
想用互联网段子来套路我?下辈子吧。
这天的晚餐是由岳一宛下厨,理由无他,刚在三局两胜的划拳里输掉了而已。
“你现在到底同时在做多少个账号?”
戴着厨用手套,岳大师正在往烤鸡的肚子里塞入香茅与柠檬等调味料:“怎么感觉这两天见到你的时候都是在工作?”语气里还颇有些半真半假的幽怨。
杭帆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进了厨房的餐桌上,“把不同平台全加起来?是四……不对,五个账号。”当然,这里面有四个都是斯芸的官方账户。
明天要发的照片都已经整理完成,他现在正在撰写文案的部分——关于“剪枝”的新鲜知识,正像一群刚上岸的聒噪鸭子似的,被小杭总监一股脑儿地赶进了文档里。
“真的会有人想要在网上看这种内容吗?”把托盘推入烤箱,岳一宛大感疑惑:“罗彻斯特酒业到底是想要增加销售量,还是想要向网友传授葡萄种植技术?”
杭总监的语气干瘪,把键盘敲得像是念经和尚的木鱼:“哈哈,当然没有人要看。”他已经连情绪都被抽空了:“但凡网友会喜欢看这种东西,我哪里还至于要自己下场开设个人账户来给官号引流!”
奢侈品的价值从不来源于商品自身。
对于罗彻斯特集团而言,它麾下的品牌所贩卖的都是某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一场对于成功与奢靡的曼妙幻想。
高定时装的广告片里,匠人们在宽敞明亮的工作间中俯身劳作,沉默稳重得像是皇家雇员。优雅的艺术字体适时浮现出来,轻描淡写地提示看客:一块蕾丝面料,需要由最熟练的织匠连续编制三百天,再经由刺绣五百小时的刺绣,才能呈现出这样一件旷世的杰作。
“奢侈”,意味着工时的靡费。一瓶要价非凡的葡萄酒,就如同一件华奢璀璨的衣服,它的背后是无数人付出的成千上万个小时的辛苦劳动。
“为什么品牌方总爱为高级珠宝的制作过程拍摄纪录片?因为制作它的艰辛困苦,会让客人觉得物有所值。”
杭帆熟悉所有的这些品牌营销套路,就像是一个老练的匠人熟悉自己手边的全套工具。但这也让他愈发感到,浮华背后的逻辑傲慢得令人想要呕吐。
最昂贵的东西往往脱胎于最贫穷的人手中。完美无瑕的璀璨宝石被发掘在战乱饥馑之地,润泽华耀的珍珠还需由过劳的女工们在灯下手动挑拣比对。
那些严重不平等的低廉报酬,那些充满霉臭味的恶劣工作环境,它们从来不会被品牌方精心制作的广告视频所展现。无数活生生的被压迫的人,都被轻描淡写地总结成几个数字,在配乐优美的镜头里一闪而过。
“为了制作这样一件奢侈的商品,有多少个人提供了多少个时长的服务,以此来暗示购买者的身份高贵与地位优越之类的……”杭帆道,“卖衣服,卖珠宝,卖红酒,各家奢侈品牌翻来覆去地也不过就是这么些话术。”
“但我不想发布这种内容。因为我总感觉这不太对劲。”
这像是对酿酒师纯粹理想的侮辱。
苦笑一声,他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但你也知道,除开这种‘人上人’发言,能用斯芸酒庄的账号来发布的内容也实在是不多。”
反正同样都是没有人看,比起那些拿腔作势的空洞文案,杭帆更愿意写些对蓬莱产区的风土介绍,或是对春季剪枝工作的描述与科普。
在独自重复着枯燥工作的漫漫长夜里,是这些内容让他想起岳一宛,想到酿酒师对脚下这片葡萄园的热爱。
苦中作乐地,杭总监为自己做着开解,“往好处想,至少我还能发发地里的葡萄呢。”
他说:“不像那些给手袋品牌做运营的可怜人,一天天地没什么新内容可发也就罢了,还要时刻担心被动物保护组织给投诉炸号……”
“没有内容可发?谁说的。”
打开烤箱门,岳一宛漫不经心地扔下一颗惊天爆弹:“提前给你剧透一下,罗彻斯特今年的新闻发布会兼招待晚宴,就在斯芸酒庄里办。”
在黄油与鸡肉的热腾腾香气里,杭帆的下巴差点砸到键盘上。
“你来活儿了,杭总监。”
酿酒师愉快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