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小时候只是没落国公府的嫡次子,彼时的护国公是他的祖父,但已然年迈,而他的父亲宋文远,文不成、武不就,虽然没什么恶习,但属实不是个顶撑得起家族的人。
那时候大哥宋慎正在刻苦读书,因是世子的嫡长子,要承担家族未来,又有祖父耳提面命,且作为世子的父亲明显不争气,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二哥宋慆比大哥只小两岁,自然也知晓这些,同样勤勉读书、不敢懈怠。
回想那个时候,其实祁都中明眼人都知道,护国公府正在走下坡路,说不得很快就会从官宦勋贵行列消失。
宋恒轻叹一声,跟女儿道:“我和你大伯、二伯不同,虽也跟着读书,但远不如他们有天赋,走科举的话,估摸着也就能考个秀才。”
楚霏侧转头看他:“爹爹很好,比大伯、二伯好。”
能够前往边疆保家卫国,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况且,方才看他抱着她上屋顶十分轻松,足见他虽为将,但自身武艺也不差。
二伯暂未见过,尚且不知,只看时而能见到的大伯,那是个纯粹的文人,有闲暇时多舞文弄墨,从不见摆弄过与武艺相关之物,显然并不会这些。
相比而言,原身这位爹爹倒是文武双全,就算没考上进士,但能在少年时被选为太子伴读,那他的书读得就不会很差。
宋恒听女儿这般说,乐得揉着她的小脑袋大笑:“你是爹爹的亲闺女,当然看爹爹怎么都好了!”说罢,他又回归正题,“我比你皇舅舅年长几岁,当年先帝选伴读时,我其实超过年龄了,几乎不可能被选中,只是你皇舅舅最终坚持选了我。”
楚霏闻言想了想,问:“皇舅舅需要护国公府?”
宋恒讶异一瞬,没想到这么小的女儿会看透这个,他心中对这孩子的敏锐又有了新的认识:“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那时候的护国公府同样需要太子伴读的名头,这是相互的事。”
“听皇舅舅说,那时候他的处境并不好,他的哥哥们都很厉害,也都想做皇帝。”楚霏说完,又道,“护国公府选择那时候的皇舅舅风险很大。”
宋恒再次意外:“你皇舅舅还和你说这个?”
“嗯,不止讲过这些,有时候还讲过奏折。”
“讲奏折?”陛下给他闺女讲奏折?这是何意?
楚霏点点头:“就是拿份奏折讲上奏的事情前因后果,还问我怎么处理。”大概是知道他会多想,她又补充,“我觉着皇舅舅像是想要教导我,只是他手边多是奏折,就正好拿来一用。”
说是这么说,宋恒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陛下能拿奏折教的人,自古以来可只有储君啊!
“爹爹,继续说。”
宋恒只得略过这个:“说是风险大,可这世上做什么事没有风险呢?对那时候的护国公府而言,这也是个机会。”
“我的祖父并不太同意,反倒是父亲一力支持。”说实话,那时候果决的父亲,惊住了家里所有人。
“祖父支持?”楚霏诧异极了,这可不像是懒散好吃的人能干出的事。
宋恒笑出声:“很意外吧?你太祖父、祖母、大伯、二伯都很吃惊,但你祖父说:‘他既自己愿意去拼一拼,那便让他去,便是赌输了,那也是他的命,求仁得仁!’因着你祖父支持,家里考虑一番后,终是应了,将我的名字报了上去。”
“初入宫中伴读时确实有些难,你皇舅舅乃先帝嫡幼子,上面的哥哥不少,也闹得很厉害,好在你娘这个嫡公主比较受先帝宠爱,有她用心护着,再加上伴读们各自的家族帮衬,这才慢慢好起来。”
宋恒抿了口酒,思绪飞回少年时代。
宫中伴读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时时小心谨慎不说,课业也不能放松,能教导太子的均是朝中学识渊博的大臣或是声名在外的大儒,所教授的课业自然比宫外那些有名的学院还深奥繁多,要求也极高,他们这些伴读的学习进度不能高于太子,那会让先帝对太子不满,亦不能落后于太子太多,那会被先帝清退,只把握这个尺度都要绞尽脑汁,更遑论还要应对来自其他皇子的针对和算计,那几年实在难熬得很,如今想想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可这煎熬之中,却有一抹亮色,让他心甘情愿坚持了下来。
宋恒眸光转柔,那时候的安阳公主还是个小小少女,每日都会派人给他们送点心茶果,时而还会亲自来看望太子,他们这些伴读均见过她、搭过话,后来……见得多了,他便慢慢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