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墨黑水草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炸开,化作漫天腥臭的黑雨,哗啦啦落回河里。
河面上漂浮起大片大片的死鱼死虾,肚皮翻白,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那点点惨绿的幽光也瞬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点在桥洞深处若隐若现,充满了忌惮和恐惧。
“哼。”宴清收回手指,指尖一缕幽蓝火焰缓缓熄灭。他转身,看向眉心紧蹙的林知夏,方才的冷厉瞬间化为温柔,“吓到了?”
林知夏摇摇头,看着窗外迅速恢复平静但明显污浊了许多的河面,以及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桥洞,“怨气这样重,绝不是普通的水鬼,刚才那一下,只是把它暂时惊退了。”
“不错。”宴清颔首,目光幽深,“水莽草聚怨,百年成煞,已有了些气候。那桥洞深处,恐怕不止一个‘住户’。方才出手的,只是被怨气驱使的喽啰,真正的‘正主’还在下面盘踞着,倒是沉得住气。”
“大哥,让我下去把那脏东西的老巢掀了!”银漪摩拳擦掌,眼里闪着好战的光,“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不急。”宴清抬手制止,“水下是它的主场,怨气弥漫,地形不明,贸然下去容易着了道。况且……”他目光扫过楼下客栈大堂透出的暖黄灯光,“惊动了镇上的人,反而不美。子时阴气最盛,也是它活动最猖獗的时候。”
他看向林知夏,眼神带着征询:“娘子意下如何?”
林知夏嗯一声,眼神锐利:“知己知彼。先去看看那把剪刀,再去桥头土地庙瞧瞧。这煞气来得凶猛蹊跷,源头恐怕不止在水下。”
“正合我意。”宴清唇角微扬。
陈姑妈的大嫂家就在枕水居后面的一条小巷里,典型的江南小院,白墙黑瓦,院角种着一株老桂花树。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头发花白,面容愁苦憔悴,眼泡红肿,显然是为昏迷不醒的老伴忧心过度。得知林知夏几人是为锁龙桥的邪祟而来,她浑浊的眼里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忙不迭地将三人迎进堂屋。
堂屋靠墙的八仙桌上,供着一尊小小的观音瓷像,香炉里插着三支细香,烟气袅袅。老阿姨颤巍巍地从供桌下方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匣里取出一件用厚厚红布包裹的东西。
红布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把老式的大剪刀,长约一尺,铁质,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锈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金属光泽。剪刀的样式非常古旧,刀柄是简单的环形,没有多余的装饰。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转轴的位置,似乎曾刻过什么图案,但也被锈蚀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一些扭曲的线条。
剪刀一露出来,一股极其阴冷,带着铁锈腥气和浓重水腥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令人心头发堵的怨念。堂屋里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就是它……”老阿姨声音发颤,指着剪刀,“我家老头子那天晚上就是死攥着这东西昏在桥洞下的!掰都掰不开!大师,您快给看看吧!”
林知夏没有立刻去碰,而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罗盘。
罗盘靠近剪刀,黄铜磁针立刻剧烈地左右摇摆,针尖颤抖着指向剪刀,针尾则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坎位水煞,怨气缠附。”林知夏蹙眉,“但这剪刀本身……似乎并不是源头凶器。”她仔细观察着锈迹下的模糊刻痕,又看了看剪刀的形制,“这刻痕……倒像是某种镇压的符咒?只是被锈蚀和水气侵蚀,失了灵效。”
宴清上前一步,指尖一缕极细的幽冥火探出,如同灵蛇般在剪刀表面轻轻一绕。暗红的锈迹被灼烧掉一小片,露出底下更深层的、几乎与铁质融为一体的暗褐色污渍。
“血。”
宴清的声音很淡,却带着穿透力,“而且是浸染多年、深入铁髓的陈年血煞。这剪刀,饮过不少生魂怨血。”
老阿姨闻言,吓得倒退一步,脸色煞白。
“但这血煞之气,与锁龙桥下的水莽怨气并不是同源。”林知夏敏锐地察觉到差异。
桥下的怨气是阴湿、粘稠、带着水腥腐臭的;而这剪刀上的血煞,则更偏向于一种冰冷、锋锐、带着不甘和戾气的金铁之煞。
“媒介。”宴清收回幽冥火,下了结论,“有人用这把沾满血煞的凶剪作为引子,刺激或污染了桥下原本的水莽怨气,使之变得更加暴戾凶残,具备了主动‘勾魂’的能力。守夜人握着它昏倒,恐怕是意外触发了媒介,成了第一个被反噬的目标。”
“也就是说,桥下本身就有东西,这把剪刀是后来被人放进去‘加料”的?”银漪抱着胳膊,一脸不爽,“又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在搞鬼?”
林知夏看向老阿姨:“阿姨,这把剪刀的来历,您知道吗?是不是您家的东西?”
老阿姨茫然地摇头:“不是啊!我家老头子打更几十年,从不用这东西。他昏倒被抬回来时,手里就死死攥着它了!我们看着都瘆得慌,谁认识这东西啊!”
线索似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