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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姑获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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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章没有说话。

李婶骂了他几句,说:“你妈是傻的啊,难道你还和她计较这么多?真是个白眼狼不成?要不是我不方便,我就去看她了,我肚子大了,人更丑了,做事不能做,你爸连碰我都不想碰,天天去折磨你妈,我们真是倒八辈子霉欠了你们家,让你去看看你妈也不肯,你有什么好不肯的?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读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语文书教没教感恩两个字?你这个大的一出生就要你亲妈的命,我肚子里这个小的也不省心,孩子真是讨债来的了。我要是周巧巧,我就赶紧打掉孩子,还考虑什么考虑。听到没,这几天去照顾你妈,平时也多去看看,可以不可以?”

那你怎么不打掉孩子?

重章喉头滚动几下,咽下这句话,眼睛轻眨,说道:“可以。”

听见重章答应了,李婶的火气一下子被抽空,成了一座死火山,颓塌下肩膀,有气无力说,“你们父子真是像,真是像啊,都没良心……清明节,你不去看你妈,你爸也不去看你爷爷,让你去看顾下你妈都推三阻四,对你们掏心掏肺,再好都是假的,假的……你爸,根本就不想娶我,我都怀了他的孩子,他连给我一个家都不肯,我……”李婶咳了声痰,声音陡地变调,“不肯娶我就算了,还要卖掉招娣……”

李婶把痰吐掉,声音变得清亮,“女人活下来这么难,男人轻轻松松趴在女人身上,靠吸女人的血就能把日子过好?他做儿子不像儿子,做爸爸不像爸爸,做老公也不像老公,这种人,这种人怎么能活着,真想……”她咬紧牙关,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恨声道,“真想杀了他,杀了他算了,杀了他……”

她牙关喀吱喀吱响,浑身颤抖。

重章剥豆子的手停在半空,良久说:“可以。”

之后,两人沉默半晌,李婶把豆壳拨到另一边,让重章捡进畚箕里,叮嘱他:“这些豆壳晒干切碎,拿去喂猪,最近猪不用吃得太好。”

重章抖了抖,豆壳在畚箕里滚了几滚,他随手放在了墙边,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对面那几户人家亮起了灯。

现在很少人愿意留在村子里,大多出去务工,有的挣钱了还会把家里老人接去大城市住,重章对面那几户就常年不在家,只有清明的时候才会回来。

人的根,人的本,就这么重要吗?不管去到什么地方,心里始终记挂着?

如果可以,重章想做一棵没有根的树,不做男孩,不做女孩,就做一棵树,不在大城市,不在小乡村,他想去一座没有人烟的山头,等到秋天的时候,他的叶子落下来不需要归根。

他想起语文书上的一句话,树无根不长,人无志不立。

如果他是一棵没有根的树,那他会死吗?

好罢,等叶子落完,死了也就死了吧。

他扶着李婶进屋。

夜晚九点多,重国强醉醺醺地回来了,等洗漱完后酒气散了很多,他先是夸重章的用功刻苦,紧接着斥责他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么晚要做作业就开灯写,黑灯瞎火伤眼睛,没必要省这点钱。”

他关掉黄色灯,亮起的白光一瞬间狠狠刺入重章双眼,等适应光后,重章再次睁开,看见重国强扔了一条裤子给李婶,摆摆手说:“被镰刀割破了,你看着补一补吧。”

说完,他进了郑招娣的房间,郑招娣的哭声很快就传了出来。

李婶把凳子搬到灯下,仰头对着炽亮的大灯泡穿针引线,线头总是在快要穿过针口时折弯过去,她光是穿针就花了不少功夫,终于穿过去后,她把线拉长,在线的末端打了个结。

灯光太刺眼,刺得眼睛泛水花,她放下针线和裤子,对着光的方向擦了擦眼睛。

白炽灯装在龛台上方,因此她擦眼睛的动作,在重章看来,很像是在对着重福田的灵牌哭泣。

不过重章没有深究她是不是在哭,他的注意力收了回来,集中到发出振动的手机上。

一个没有备注、但是并不陌生的号码。

在前几个星期,重章曾经接过一次,电话里头那人又在亲密无间地喊他名字,甚至亲昵地抱怨他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语气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不看重章,没有顾着对其他朋友说话而忽略了重章,统统都没有发生过,就像他们还是好朋友一样。

重章按了拒接,过了几秒,那个人又打了过来,拒绝,又又打过来,非常锲而不舍。

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手机无声振动的频率,就像是什么配音秀,在这时候只不过是配一出手机铃声而已。

重章低着头,握着手机,没有再按下拒接,手机抖动发烫,直到配音秀结束很久,手机还再抖个不停。

直到中国北京时间22:40分,也就是日本东京时间23:40分。

那个人终于不再打来了。

重章做完作业准备睡觉,李婶补好裤子回房间,重国强心满意足打起了鼾声,郑招娣坐在床头看自己的月亮。

这一天,大家都好忙。

忙碌的人终于能够睡个好觉。

假期第二天,重国强不用装别人家的孙子了,睡到大中午,嫌自己家菜色不好,去别人家要饭吃,要酒喝。

重章趁太阳出来,拿豆壳去晒,在矮墙上摊开,本来弄得好好的,结果郑昭贤从矮墙另一面冒出个头来,吓了他一跳,豆壳碰掉了一地。

郑淑仪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却笑嘻嘻,手脚麻利地帮重章捡豆壳。

“我帮你弄完这个,然后我们去玩吧。”

“玩什么?”重章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眼尾微微挑起一个弧度,眉眼都被笼罩在光里,暖黄的,像是镀了蜜一样,甜蜜的,无害的,声音轻而又轻地说,“上次你说你爷爷给你买了新的羽毛球拍。”

“哦,对,”郑淑仪回过神来,提议道,“那我们玩羽毛球吧,我去拿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哦,可以吗?”

重章抬起脸,迎着光,唇角带着浅淡而又柔和的笑,点了点头,说:“那你快点。”

郑淑仪动作很快,这场激烈的球赛也结束得很快。

郑昭贤简直天生神力,小小羽毛球在他手上像是发射原子弹,砰砰乱打,打到郑淑仪眼睛,打到重章脸颊,打破重章家的破璃窗,打爆了对面人家挂着的灯笼和灯笼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重章家门前这条道路尚且算宽阔,离对面人家也尚有距离,可尽管如此,还是不够郑昭贤施展身手。

羽毛球打到秃毛,新球拍刚见天日,就折戟沉沙。

郑淑仪一手拿着弯折出诡异弧度的球拍,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哇哇哭叫:“我都说别在这里打了,叫你去芦苇湾你不去,都是你害的。”

“……”重章口腔内壁尝到铁锈味,他捂着脸,断然不肯接这一口大锅,反驳说,“是你要你弟弟打的,我们俩好好打球的话,什么事都不会有。”

两个人拉拉扯扯,郑昭贤也扯着人,说:“打打打,啊哒!”

对门出来人,很快就拎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去郑淑仪家找村长。

这场球赛以赔钱和挨骂告终。

重章回到家,也怕被骂,他拼凑玻璃碎片,用透明胶布粘在了玻璃窗的缺口,玻璃碎得太厉害的,重章直接用胶布里外对贴了。

庆幸的是,重国强和李婶没有细看,重章等他们去休息后,自己趴在窗口欣赏自己的杰作,竟然如此鬼斧神工到没有人发现的地步。

重章趴低身子,一只眼睛透过透明胶布往外看,嘴里哼着歌:

我看见大地盛开绿色的希望

向日葵张开笑脸凝望着太阳

每一棵小草,都努力生长

……

这是这学期来支教的音乐老师新教的歌曲,叫把未来照亮,还是点亮来着,重章学得不认真,所以歌名和歌词都记不清了。

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后面是什么。

不为难自己,重章放弃了,眉头松开,他盯着窗外笑了起来,说:“还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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