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音从革,吹奏出的音律肃杀,将金行的“杀伐”之意赋予给修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幅受音修士的杀伤力。
易灵宝深深看了言午一眼,抬手挽弓。
她是金灵根,本身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金灵气的流转,而金行是远高于金灵气的存在,它存在于深深的地底,也存在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在平常,她是无法捕捉到那种我即是物,物我本一的状态的。
可肃杀的笛音响起的一瞬间,冥冥之中,她感觉到天地“看”了她一眼。碧落之下黄泉之上,活跃于自然之中的金行在此刻与她有了一丝浅浅的联系。从古至今,金铁与兵戈,金铁沉降于地底,而后被人挖掘、冶炼成为兵戈,它们被赋予杀伐的意义,循环往复。而现在,这份杀伐的力量,分出了亿万分之一,轻轻落在了易灵宝的箭与弓之间。
浅金色的箭在她泛白的指尖凝聚,带着锐不可当的意义朝无名人飞去。
无名人的瞳孔中倒映出这根箭。那是一根很不可思议的箭,它只有金丹境的力量,却有着化神强者都不一定能够领悟的五行之力,它象征着构成世界的本质与本源。
那根箭让伏雨都停住了攻击的动作,她眼睛里已经带上了血丝,细看之下有些癫狂,可表情却仍是平静克制的,她手中剑血光更甚,她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那根箭。
灵气护罩一寸一寸破裂,但无名人却并没有急着挡下那一箭,颇有几分兴味地看着易灵宝——着重看了她手中的弓,尽管那弓已经覆满了主人的鲜血——才说:“我记得你。”随后他第一次松开了抓着沉昭的手,哪怕是化神境界的伏雨如此频繁地攻击,也没有让他送开手,易灵宝这一箭做到了。
他抓住了那支箭。
易灵宝呼吸一窒,没想到自己虎口尽裂、拼尽全力的攻击会被如此轻易挡下,比小孩抓起一只蝉还要简单。随后她看见有猩红的血从那只抓住箭的手上滑落,滴到地面,滴到沉昭面前。
此后,隐藏在那能够夺走所有人目光的第一箭之后的第二箭,也已经饮得了目标的鲜血。
一朵血花在沉昭左肩爆开,迅速渗透了她身上的衣物。
巨大的冲击逼得沉昭后退了几步,受伤的本能让她低头护住自己的肩膀。而后躯体的寒意被集中在肩膀的疼痛驱散,她猛地从那种虚无中抽出情绪,扭头看向了出箭的易灵宝。易灵宝还没说话,她已经迅速从伏雨染血的剑刃与浑身的鲜血中判断了现状,然后抑制着痛意,抽出了九寸心,狠狠刺向了那个维持着抓箭动作的疯子。
尽管可以麻痹人的恐惧依旧存在,但是疼痛促使清醒,这易灵宝给予的疼痛告诉她,她拼了命的苟延残喘,走到今天,走到这一步,绝不应该在这里放弃。
她之所以畏惧他,是因为害怕自己再一次迎来死生亲友的下场,没有人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近之人死去,她的惶恐并非懦弱,她只是不愿意再背负上新的性命,这个疯子想要用这些人的命压垮她,并将这些他施加给她的痛苦称之为注定。
因为畏惧再一次的失去,所以她冷淡人情,无视善意,可是从小到大,每个人的温柔善意都像是萤火,哪怕形单影只地走在无边的黑夜中,那点点萤火也会在夜色中缀出一点些微的亮光,好教她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她现在不想再逃跑了。
她已经背负了柳村人的命,背负了她师父的命。再逃避下去,只会顺了他的意思,让她珍视的飞萤再度被牵连。
所以这次,哪怕翅膀再次会被折断,她也要在翅膀被折断之前,昂首挺胸地守护住所有人,先她们一步死去。
这个疯子口口声声说的什么注定与无法逃离,不是正和她所厌恶与隐隐惶恐的命运一说无异?
无论如何,如今的她是做出了无数个选择以后的她,被逼无奈也好,两相权衡也好,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是她选择并走上了那些路,而不是她被结果选择。
这一次,她选择面对他。
九寸心的刀刺入无名人的后背,响起的却非刺破血肉的声音,无名人脖子以常人做不到的角度弯折,看向沉昭,咧着嘴笑:“哈,沉昭啊沉昭,你还是选择了反抗。”他的目光逡巡在九寸心上,露出痴狂疯癫的神色:“好啊,沉昭,反抗给我看,看你到最后,是否可以杀死我!”
沉昭并不答话,冷冷看着他,抽刀又出一刀,对着他的头颅砍下。
灵气化作的壁障仿佛从未存在过,刀落下,像划过一缕风。她心念一动,以灵为名的种族,在灵中诞生,又消亡于灵。在无主的灵气面前,灵族是绝对的王者。
九寸心可以斩开梦境,当它的主人怀着斩开阻挡在面前的敌人的心情时,它同样可以成为主人最锋利的武器。
广场内第二次响起高昂尖利到刺耳的笛音,三支破空的箭从沉昭飞扬的发间穿过,阻断了无名人的退路,从地面下亮起的阵法光芒束缚住无名人的手脚,沉昭眼中燃起蓝色的火光,她用尽全力将灵力倾注于九寸心中,让那古朴的刀都被点亮了些许。
沉昭无师自通如何控制灵气,无名人无法调动灵气护体,在束缚下直面了沉昭饱含着怒火的一刀——可他仍在笑,哪怕刀已经刺入了他的眉心,他的眼睛中光芒已经熄灭,脸上的古怪笑容依旧没有更改过角度,像是刻入了血肉一般。
“哐啷”一声,九寸心脱手掉下,随之倒下的是力竭的沉昭。
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在昏沉中,沉昭听见伏雨的声音:“殿下,安心睡吧。”
安心睡吧,这次梦中不会有噩梦环绕。
她终于放心睡去。
不远处的宫墙上,身影逐渐缥缈的季不秋与宋却山并肩而立。
风轻轻吹动宋却山的发丝,他问:“原来是她吗?”
季不秋看着被几个人团团围住的伏雨,神色不带异样,仿佛没看见广场上发生的战斗:“一直是她。”
宋却山嘴唇动了动,看向身边,还想问什么,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低着头,落寞地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像是感受皮肤上早已散去的冰冷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