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听话?”晶子的语气似是揶揄,似是认真。
“对啊。”
晶子闭上眼睛,手臂压着脸上,叹了口气:“对你来说,世上没什么复杂的事情的哦?”
“对啊。”
“万一……?”
“哪儿有这么多万一?”乱步直接打断晶子的话。
可是我现在呢?
晶子看着指尖燃起的灵力。这是阴阳师家族的独有的力量,或许也在暗示她血脉昭示命运。她一辈子都在被暗示着。
你是神女,是村里人的神明,你得拯救大家。你是天使,是战争的英雄,你得肩负使命。现在你是芦乃的后人,你要复兴家族。
真无聊……这么说来,好像命都是注定的。注定的,那还有什么意思。都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它就打一辈子的洞?
晶子的手被绑在椅子上,她想到这儿笑出声来,她自己都摸不透当下的情绪。边上的山森夏江也愣了愣神,按着她的手都松了松。
“晶子小姐,你会信守我们的约定的吧?”看着垂头笑着的晶子,夏江觉得有些恐怖,虽说是年纪不大的孩子而已,但她的眼神一点懦弱和恐惧都没有。如果硬要找一个比喻的话,夏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像神,也像魔,总之是超脱一切的那种。
所以,自信如她,也动摇了。
“嗯。我知道我有我的使命。”晶子依旧笑着,明媚而凌厉的,她侧了侧头,发丝滑动,光把她的脸映照得锋利了几分。
夏江犹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顿了顿,转身离去。
有点疯了吧?没什么奇怪的,本来她就该被拖入地狱。
晶子听她一锁门就用右手缓缓摸索着边上垂着的铁链,一点点拉过来,用它狠狠地敲左手的手骨,直到它碎裂,有那么一部分血肉模糊成一团,她将手从禁锢她的铁环中抽出,然后再用几乎已经看不清拇指和食指的左手敲碎右手。
撕下衣服止血,她从来熟练。这样起码不至于触发自我保护地晕厥。
晶子捏下蝴蝶发卡,这是她为数不多宝贵的东西,也是她身边唯一锋利的东西。
她摔碎了它,留下锋利的长条部分,然后安静地守在门口。
-
工厂在东京郊外,高墙上有一扇透明的窗,悄无声息的,漫天雪花泄下,在月光的映射下越发晶莹,像梦幻般的银河散落。
只可惜,没什么浪漫的桥段。
但也没有值得感伤的瞬间。
带着晴曼灵魂的诅咒珠逐渐靠近了夏江,就像百年前的决战一样。不同的阴阳师家族为了各自的信念聚集在法恩寺,这个宿命之地。
玉石俱焚之地。
晴曼失去了肉身,而芦乃也在她最在意的双腿被浊气吞噬后陷入癫狂,最终自杀而亡。
夏江唤起灵夜祭,同时也唤起了芦乃的后人和晴曼的灵魂。这是晴曼自己设置的规则,他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他不是为了胜利,争强好胜。晴曼几乎记不起对芦乃的恨意,或许那本就没有。芦乃那个年纪的年轻少女很容易被诱惑,被轻描淡写的“美好未来”蒙骗。
他只想再拉她一把。
过去被女佣利用的芦乃,和如今被夏江利用的晶子。她们是被捧上高台的神明,也是被拖入地狱的祭品。
暗夜里的空气凝结着,几乎忘了流动,夏江按着喉咙,觉得有点喘不过气。猛然想到什么似的,冲向暗门,又在门口停住。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想向内张望,但躬身缩头,将双臂抬高。晶子诧异一瞬,但来不及多想,将金属片刺过去,没有如愿命中脖颈,只刺中背部。
夏江转身后退,按动机关。房顶上的暗箭袭来。
却都在晶子面前停住了,就那么以各种的姿态横七竖八地摆着,像是某种奇特的博物馆陈列。
晶子原来的座位上亮起通天的巨大光柱,撕开周围的空间,那本是她要前往的地狱,如今似乎也是。
那个破裂的洞口吸收一切灵力,必须有灵力足够的强的人去关上那个裂缝。而且那个裂缝洞口是两扇向内开的门,只有在里面才能关上。
她听了无数次,夏江给她灌输这种“牺牲”。晶子本就在意“牺牲”、“奉献”这样的字眼,她好像已经习惯于“有能力的人就必须付出更多”这样的字眼。
但这回,她被别人保护了。
在这个暗室里,晴曼显形了,模模糊糊像是六十岁的爷爷,面容和蔼,尽管微笑不那么自然。
他伸出手,一簇闪亮的光出现。他在空中往裂缝处行走,顿了顿,转身对晶子说:“有些事,还是该大人来做哦、”
随着晴曼进入裂缝,关上它,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像之前那场雪一样,只剩下些晶莹的光子增添梦幻,现实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存留。
……
“晶子!你怎么回事,我等你三个小时啦!”寒风阵阵,乱步的留下一串鼻涕,他手中握着的洋桔梗都冻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