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每晚巡逻要带好红皮灯笼、配备的灯油、油彩面具和报钟用的锣鼓。
——出门后带上面具、点亮灯笼,行进路程中船始终靠一边前进,不准变道。
——报钟共三次,晚上八点、凌晨零点和早上四点各一次。
……
*
“呼呼——”
风大了起来。
漆黑的房间内,微弱的火光跳动。
这点微弱的光芒显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却是唯一的光亮来源。
不过,只剩下最后小小一截的红蜡烛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当融化的蜡油往下滴落,混入凝固的堆积蜡油上时,火光也渐渐微弱。
一双手突然从后方的黑暗中伸出。
全新的一根红蜡烛歪斜着去碰触火花。
“嘘嘘——”一张老人面贴近,他轻轻地吹着。
看着新蜡烛燃起稳定的火花,潘泽民歪歪脑袋,没有再将旧蜡烛熄灭收起来的打算,而是任其继续燃烧。
把新蜡烛也插在上面,他收回手,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火花。
潘泽民想到前面来敲门的船夫,脸上顿时浮现不屑的神情。
若是年轻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因为惧怕镇子的规矩跟着出去,但是如今、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老人啊。
该死的白升泰,他盯着蜡烛无意识地抠手指,死了就死了,还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还有以前的事情,是,他确实不小心造成对方不能生育,可是难道白升泰就没有错吗?白家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东西,白升泰全家攀着白家有了那么多东西,爹娘只是想借走一点点,又有什么错呢?
是他们太小气了啊。
明明嘴上说着一视同仁,但其实根本不一样!
他缓慢而坚定地锤了几下空气,这个镇子只有白家的人才能有话语权,从很久以前是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
“啪嗒~啪嗒~”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了,潘泽民压下心底的愤懑,像被惊到的兔子一般,凝神捕捉门外的响动。
“啪嗒~啪嗒~”
应该是风太大了,导致灯笼撞在墙上,潘泽民点点头,不过马上,他又幸灾乐祸起来。
风这么大,说不定待会儿就会下雨,他眯着眼睛,满是恶意的想。
本来夜雨天危险得很,溺子都有上岸的可能。以前但凡遇上晚上下雨的情况,那些船夫都是沿着水道在岸上报钟。
报钟可没有什么中途变道的说法,前半程水路,后半程也必须是水路,否则就是不敬娘娘。
而下雨的晚上,在水面上报钟,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所有的镇民都知道这点。
下吧,下吧,潘泽民轻声念叨起来,快点下起来,把白升泰的那个畜生小子和畜生孙子全带干净,不要妨碍他进塘子。
“滴答——滴答——”
水滴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密集。
潘泽民一愣,转而大喜。
老天都在帮他!
“潘叔!潘叔!砰砰砰——”
怎么又来了?潘泽民不高兴地皱眉,不是说了他不去吗?
“你还是跟着我去巡逻吧,太平街本来就空旷,根本没多少人气。而且你一个人灯油两盏灯笼不够用啊!”
真烦,有白升泰的养子一家在水面上勾引,白升泰在水里被带走,肯定先找上近的。而且今天还是第一天,根本不会有多少危险!他就算待在家里也很安全!
潘泽民眉毛抽了抽,相当不耐烦。
况且他今天才放了平时的二分之一,这几天攒下来的灯油到后面完全够用了好吧。
“潘叔!你出来吧!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不知道这小伙子抽了什么疯,明明傍晚的时候已经说了不去了还在这里叫。
但潘泽民也没打算理会。
他跟古镇的其他人没什么好关系。
“潘叔!砰砰砰!出来吧!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潘叔!砰砰!出来吧,现在……”
……
随着内容重复的声音响起,潘泽民也意识到不对劲,他脸色发白地盯着门。
颤颤巍巍地举起蜡烛,砰砰砰的敲击声响到现在——门一点颤动都没有。
“潘叔,”水巡船夫的声音很机械,“砰,那我进来了?”
别、别!他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眼睛不自觉地瞪大。
对了还有红灯笼,红灯笼,有灯笼在它一定进不来!
可马上,他就想到自己自作聪明只添了一半的灯油。
潘泽民悔恨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当然,他没舍得用力。
“噗嗤”“噗嗤”“噗嗤”……
燃烧的焦味从外面飘进来。
“砰!”
门开了。
漆黑的墨色和阴凉的风一起在房间内逸散。
“噗嗤——”
这次熄灭的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