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她道:“你会下厨吗?煮一碗长寿面?”
“这哪能充当贺礼?不好。”
旁边这位则是兜比脸还干净的清贫学生,买礼物会惹何婉慈怒形于色,故而她仅靠年年下碗长寿面,烧一桌家常菜,以表孝心。她抿了抿嘴,又问:“新衣裳?”
“我开春时给我娘做了两套。”他叹气,“况且慢工出细活,做一套合身衣裳耗时久,我出不起让他们赶工的钱。”
怪不得皆道佳泽是闻名街坊的孝子。
许巧星初来乍到,好比文盲,不识当地风俗人情,未曾想竟有一朝要替一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出主意,真是颠倒乾坤:“我不懂这些。你想去哪儿,我下午陪你去就是。一时想不出来就多逛几家。”
佳泽默然点头。
丰香楼落在羽冠城最为繁华的市井街区。近有举办祭神典礼的溪月路,人千人万为祭神纷至沓来,所谓近水先得月,富商大贾纷纷于此地租买铺子,就差挤破脑袋。城内大道宽阔,出了丰香楼的那扇大门,两侧便是鳞次栉比的各大店肆。
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许巧星跟在佳泽身后,连览三家,皆不尽人意。他要么暗嫌货品寻常可见,要么对高昂售价望而却步,佳泽不由得伸手向腰侧摸去,隔着钱袋的布料,掐算那所剩不多的钱。
“你能不能借我一点?”就算是他,也没脸再回去问明远借钱,只好将期许目光投向许巧星,“就一点。”
许巧星果断拒绝。
她饭都快吃不起了,还充大头装富借钱给别人?
“别看我,我比你还穷。”她想到那块玉,“刚才……你不是可以去衙门要玉的钱吗?”
“定不是这几日。”佳泽捏钱袋的手越来越紧,神情有点烦躁,“他们这些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理我?等官府走完文书规章,我把钱领到手,那我娘生辰早就过了。”
两人坐在路边上发了一会儿呆。
佳泽又道:“……我有想过给我娘送花,但是萱草太平平无奇,我想要大户人家里头那种奇花异草。”他望向远处,眨了眨眼,语气平静,“我娘这些年不便出门,她往年会纳鞋子,如今因太伤神也不能做了。她嫌无聊,养一盆花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多多少少可以解乏。”
随着他的话语,许巧星想起何婉慈早些年会织毛衣、做鞋子,但年纪大了后,老眼昏花,更无精力,就再也不做了。那些衣物渐不合身,但被许巧星稳妥收好,日头好时会拿出院子晾晒。
她缓了口气:“我记得有人在晚上卖花。”
“我知道。我听说,有卖花人住在城西北处的帝休林,往年那边有一小片花海,踏春时节的一个好去处,赏花人络绎不绝,格外喜庆热闹。可后来不知为何,那片花海没了。”佳泽站起身,拿定了主意,掸了掸衣灰,“夜市所卖之花是剪下来的,没了根须,不多时便枯萎成泥。我要买就买能养活的。若无需名贵品种,大抵要不了几个钱吧。”
一路过去,佳泽便不再侧目留心其余店铺,他时不时碰见个熟人打招呼。
衙门这般声势浩荡地查案是稀罕事,小道消息飞遍了这条街的街头巷尾,有人欲拉他私下打听,佳泽躲闪不及,哄骗着逃过去。
许巧星人生地不熟,才至羽冠城数日,丰香楼、客栈、盟府,她只认得这三地方。
佳泽摆脱那些人后顿感尴尬,干脆领许巧星认路,偶尔还掰扯几句八卦闲话。许巧星虽不吱声,但是信了佳泽对周遭街巷之事如数家珍,心里正盘算如何巧妙打探出海之事。
铜铃叮的一声,兽车辘辘驶过。
车夫伸长脖子,殷切地问他们去哪儿,要不要上车?
二人摇头谢绝。
车夫遂驾车离去。
“路有些远。若不是实在没钱,我实在惭愧叫你一起走过去。”佳泽挠挠头。
许巧星随意问:“无所谓。那你往后怎么挣钱?”她想取取经。
“……或许先在店里呆着。”
许巧星有些惊讶地扫过他的侧脸。
“我要真那么坚决,老板在后厨说我时,我可不就进去了?” 佳泽赧然,“我还得找其他的活儿,我娘要看病买药,我积蓄不多,药又不能停。哎,若是丢了这工作,我不知怎回家去……”
他咳嗽两声,是刻意为之的轻描淡写:“我先前的那些话,你听了就忘了。不要同旁人说。”
许巧星明白这道理:“好,我不说。”
人烟渐稀,炎日被树荫所遮,风一刮,便是山头阵阵长浪。迈过房屋小巷的尽头,复行百步远,前方便是帝休林。
道路不知不觉由宽阔变狭窄,一条黄土道路穿在其中,两侧尽是杂乱草丛。佳泽指了指不远处,许巧星顺着所指方向,发现曾经的花田早已荒芜,稀疏地生着枯萎杂草。
茂密林子枝梢结有淡黄小花,许巧星想起那晚祭神被卖花女相赠的那枝花。
满树灿金,连片成云,仅有一条山道蜿蜒往上。
单一枝花的花香清淡,可如此之多帝休花团团簇簇聚在一起,乍一吸入肺腑,这花香浓烈得使她有点胸闷不快。
她停滞步伐,稍稍适应后,不再觉头晕目眩了。
在林子中来回曲折,路面已被落花败叶盖住大半,许巧星深一步浅一步走着,不由得四处张望。林子寂静无声,唯有他们脚踩碎落枝叶的声响。
愈走愈偏僻,她望见了帝休林边缘处有一栋农家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