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乔平乐两步跑过去,扣住乔建平的手,把人抱着怀里,曾经那样高大的身躯,如今抱起来居然如此瘦小,那骨头瘦得仿佛一把枯木,好像只有他一用力就能碎成一片残渣。
乔平乐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他闹脾气时乔建平哄着他那样,温声安抚着:“爷爷,不怪你,不要怪自己,你生了病我就义务照顾你,就像我小时候你总说,你是大人天经地义就该照顾自己的孙子。”
“可现在我长大了,轮到你生病了,那我也是一样,天经地义就该照顾我的爷爷。”
乔建平埋在他怀里,居然哭了,声音呜咽着,嘶哑着,像一把断了弦的二胡,寂寥又绝望:“是爷爷拖累了你,是爷爷当误了你啊。”
乔建平揉着他的头,轻声细语地哄着:“没有拖累,也不会当误,我刚刚又想了想,其实不去学校,我也能学。”
乔建平听到这话才回了回神,乔平乐慢慢把他的脸抬起来,老头哭得很狼狈,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糊的满脸都是。乔平乐宠溺的笑了笑,抽了张纸帮他擦干净,边擦边说:“其实我刚刚撒谎了。我成绩挺不错的,如果维持目前的水准,考个江大还是可以的。马上高二就结束了,高三我就可以不用去学校,在医院自学,反正知识都已经学会了,剩下就是靠自己了。”
“爷爷,你相信我吗?我靠自己也能考上好大学。”乔平乐看着他说。
乔建平第一次在孙子的眼睛里看到那样坚定的目光,就像他年轻时乔洁安站在他面前说,以后一定不会让他吃苦一样。
他们都那样明亮,那样高大,那样像。
乔建平看了他好久,才点了点头:“相信,我相信。”
乔平乐用力弯了弯嘴唇,用笑容藏起眼角的疲惫。
夏黎站在右边看着病床边的乔平乐,眼神有点难过。
这一趟出去,他似乎又长大了一点。
一向表情外露的少年,如今居然也学过了咽下委屈,藏起痛苦。
江城的雨停了,熟悉的夏天来了。
他恣意妄为的十七岁,结束了。
梁予桉在楼上做检查,没能下来,安抚好乔建平后,他们也没都待在病房里。
乔平乐不能乱走,徐方好也不愿意离开,黎砚也不想一个人回到那孤零零的巷子里,只有方汝离开,去机场接出差的徐季。
夏黎和林成旭去了楼上看梁予桉,也刚好赶着他的检查结果出来。
病房里的父子那样沉默,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梁予桉先笑了出来:“爸,别这样,我的人生是赚了的。”
他又停了停,有点抱歉:“只是对不起你和妈妈,为了我,放弃了那么多。”
梁绍轻声叹息着说:“桉桉,你妈妈的选择你是因为她爱你,爸爸选择尊重她,也是因为爱她,同时也是爱你。你永远不需要为此道歉,相信爸爸,爸爸一定能治好你。”
“老梁。”林成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梁绍抹了把脸,拍拍他,起身离开,“不喜欢待在病房里,就和阿成他们去花园里散散心,保持好心情。”
梁予桉轻轻勾了勾嘴角,短促地“嗯”了声。
梁绍打开门,朝林成旭和夏黎说:“进去吧。”
“梁……”林成旭想问他检查结果,看着他眼角的泪,似乎一切都明朗了,他咽下了后面的话,接了句,“梁叔慢走。”
病房里,梁予桉还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那道残缺的弯月。
夏黎走进去,轻轻喊了声:“梁予桉。”
梁予桉没有回应,他依旧沉默着,安静着,那张苍白的脸好像再也无法恢复生气,像一株即将枯萎的荷叶。
林成旭也走了进来,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仍旧无知无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笑,看着窗外刮起的疾风,说:“夏夏,阿成,如果我死了,告诉我爸爸,不要给我举行葬礼,给我办一场欢送典礼,我想意气风发的去迎接下一个人生。”
“老梁……”林成旭喊他。
夏黎却笑着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梁予桉从窗外收回眼,看着他俩,笑了起来,笑容依旧那样温柔,如水一般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