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天空下,那个少年做了整整八分钟的心肺复苏,直到救护担架抬下来的那一刻他都没听。
还是梁绍出声打断他:“阿成,可以了,可以停下来了,剩下的交给叔叔。”
林成旭抬起头的那一刻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他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他愣愣点了点头,跪地太久,整个膝盖都已经软了,胳膊也累得没了力气,眼睛、嘴巴、脸都红得厉害。
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都脱力,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夏黎及时扶住他,把他抱紧,朝他安抚:“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听到夏黎的声音,林成旭才像活了过去,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看到他那样,徐方好忍了那么久的情绪也终于崩溃。
楼上楼下的看客数不胜数,谁也不知道,那短暂的八分钟对他们几个人来说究竟有多可怕。
后面的课他们也没再上,请了假,打了辆车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手术室外,所有人都沉默着,乔平乐待了一会儿,才朝他们说:“我出去透透气。”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他也顺理成章的把谎言做成真,离开五楼手术室,又去了二楼住院部。
他们没有通知那两个老头,却不知道黎砚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赶到了手术室门口,只是这次来的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黎砚的神色也很难看,急急忙忙跑过来,朝他们问:“小桉怎么样了?啊?”
夏黎缓了口气,走过去扶着黎砚:“姥爷,别担心,他在抢救,会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黎砚看着这间手术室,真是满心的无奈,“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要出事。”
林成旭捕捉到关键信息,想起刚刚出去的乔平乐,眼皮一跳:“姥爷,乔爷爷呢?”
他这话一出,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徐方好慌张道:“乔爷爷也出事了?”
黎砚哀叹着:“不只是建平,还有洁安……他在深圳出了车祸,当场……走了。”
“轰隆轰隆——”
雷声响彻云霄,猛烈暴雨席卷,刚刚复苏的新枝又被打落,如同生命一般脆弱,美好总是短暂。
梁予桉手术抢救成功,人却住进了病房,十七岁的少年躺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朝气,短短半天的时间没见,怎么再见就成了这样。
梁绍在他身边陪着,他们也没有打扰,去了二楼住院部,看到了病房里的乔平乐。
黎砚在手术室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乔平乐显然也是都知道了。
这样仔细一看,他们才注意到,乔平乐的难过不仅仅只是对梁予桉,他所承受的痛苦是千斤重。
没人敢出声进去打扰他,病房里的乔建平在安静熟睡,乔平乐看着病床的老头,终于明白这几个月来他每天在巷子口等待的固执,明白他和黎砚之间不对,明白他日渐消瘦的身躯,明白他逐渐花白的头发,明白他的肉麻,明白他的啰嗦,明白他的爱。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他一个人独自忍受病痛折磨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想得知自己的儿子出事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来让坚持那么久的自己没了硬撑的力气。
乔平乐回想起前不久的团年夜,他等了那么久才等来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年。他明明好不容易才真正理解的乔洁安,好不容易才和他喝好,好不容易的,好不容易啊……
他都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承诺,自己的愿望,怎么就能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收走呢?
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他也不能回答自己。
因为这世界上就是有人,总是与离别相逢。
窗外的雨声好大好大,黑沉的天压下来,仿佛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企图吞噬掉世界上的一切,真是不给人一点活路啊。
双方都不知道等了多久,梁予桉醒来后听到消息也赶了下来,乔平乐终于意识到门外的动静,透过门上透明的格子往向外人的那一群。
好委屈、好难过、好绝望、好痛苦,好无助……
他的泪就跟这滔滔不绝的雨水一样,顷刻决堤。
他起身打开门,朝那群人冲过去,也不知道抱住了谁,再也没了克制,哭得撕心裂肺。
医院频频有人回望他们,那一群小孩围在一块,像一堵墙一样,紧紧抱着里面的乔平乐。
梁绍和黎砚站在一旁,谁也无法安慰谁。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世间好像总是圆满少一点,遗憾却多了那么多。
一声再见,有时候就真的是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