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将进酒小说网 > 师父的心魔竟是我 > 第67章 错乱8

第67章 错乱8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季照安早间离开山腰时特意去看了廊檐下那窝蚂蚁,好在距离被他砸穿的墙面还有一段距离,除去上方掉了几片青瓦,也算得上安然无恙。他方才刚走出万象殿没几步,又想起来这回事,担心杂役上房添瓦时会踩到它们,想着回来和辛子阳说一声,结果人还没拐过墙角,就听到里面的交谈。

几乎是下意识的,季照安握住了指间的衔枝戒,隐了气息的同时闪到侧墙后,再次做起偷听的小人行径。

直到辛子允的身影远去,季照安才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唇角,颓然靠上身后的墙。

——师父终于还是要赶他走了。

怪不得任何人,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师父的底线,甚至痴狂到险些因此生出心魔的地步,只是将他赶出平遂峰而已,又不是逐出师门,师父对他已经足够容忍了,执念成障是为心魔,是他不该对师父产生执念。

他究竟是何时对江熠有的执念?

季照安自问不是一个缺爱的人,辛若莹平日再忙也会过问他的生活,子允子阳两个师兄偶出山门会给他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无风长老更是恨不能给他拐去宿华峰养在眼皮子下……

这六七年的记忆中,江熠给的切实关怀远不足以让他沧海巫云地念念不忘,至少不够让他执念成障。

但或许是十岁那场高热醒来,他看谁都是惊惧的,不让任何人靠近,唯独江熠出现在门边时,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安定感越过众人裹住了他。

他其实是不记得那张脸的,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心里一直叫,师父。

江熠来了,那个声音换了哭腔。

师父,我怕。

所有惊惧在江熠怀里化成肆无忌惮的哭嚎,其实他师父从来清寂冷冽,并不是个好亲近的模样,怀抱也称不上柔软,却是他记忆深处最为温暖可靠的地方。

天际浮云遇风而行,季照安仰面愣愣出神。

他对江熠超乎寻常的依赖似乎与生俱来,难道只是因为江熠给他捡了回来,又收他为徒?那怎么不见子矜对师伯缠的紧?

识海忽然翻涌,一阵刺痛仓促袭来,季照安眼前一黑,堪堪咬住险些溜出齿关的痛吟,捂着脑袋跪了下去。

黑暗逐渐褪色,在视野中蔓延成无处不在的黑雾,混着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的是连绵万里的残垣断壁,压着数不尽的奇形怪状的尸体,平地忽起狂风,卷着焦糊浓臭的血腥味直冲脑仁,季照安瞳孔骤缩。

手下触感湿黏,季照安缓缓低头,是被血水浇透的黄土,夹杂着尸体中流出的黄白之物,季照安从未见识过这场面,胃部顿时一阵痉挛。

“小照!”

不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身后忽有脚步声逼近,季照安还没转身,就被人捞进怀里狂奔。

“小照别怕,娘在呢。”

季照安茫然抬头,只能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的下颌,他伸出手,刚判断出自己这身体约莫不过三岁,就被塞进一个竹篓中,紧接着是女子匆忙盖上竹篓的动静。

“小照乖,别乱动,也不要哭叫,娘很快来接你。”

狭窄的黑暗是一个漫无边际的牢笼,季照安过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在抖,克制不住地抖,无人在意的惊慌恐惧从每一个毛孔渗出,季照安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那女子很快回来,往他嘴里塞了把草根,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男人和半陶罐半浊半腥的水,而后他们一家三口在清晨最为寂静的时候赶路,躲着凡人,也躲着修行之人。

这样匆忙有序的日子是这个幼童的日常,他生在人间大乱伊始,对人世最初的印象就是无处不在的血腥气和堆积成山的尸体,他在尸山中睡去醒来,吃着草根树皮长大,竟也没死,就这么乱七八糟又顽强地活了下来。

但令人费解的是,他的胆子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增长,大概是因为他的个子也没长多高,那个供他栖身的小竹篓也只换成了稍大一点的竹筐,而不妙的是,竹筐破败,缝隙大了些,他在里面扭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在一次目睹血肉人肢乱飞后,他嚎出了声。

尸山外的人瞬间被吸引,朝他的方向走来,锄头钉耙上挂着肉沫人皮,季照安视若无睹,嚎的更大声,并踹翻竹筐滚了出来。

幸运的是,他爹娘赶了回来,分明是一场以多胜少的必赢局,那群人却在围着他们绕了两圈后自行散了。

季照安在年轻夫妇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然后是呆滞,最后是恐惧不安,女人抱着他,头一回呜咽出声。

她哭着问:“小照怎么办?”

男人沉默少顷,说:“找仙人。”

“你疯了!他们早就不是仙人了,他们会杀了我们!”

“没有别的路了,最坏不过我们一家死在一起,好过看旁人分食他,或我们失心疯杀了他……万一我们小照有根骨被哪家仙人看中,还能进仙门成仙保命呢。”

“可明明……再走二十里就是城池了……”

男人张开枯瘦双臂圈住母子:“没有我们护着,小照只会成为他们的吃食。”

季照安虽说生在这样泥泞的时候,却也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面,于是那些本已适应的尸山在夜里化成无数冤魂恶鬼入梦而来,他开始见到死人残骸就哭,梦中也啼哭不止,开始女人会用手捂着他的嘴,后来用布条塞住,再后来,那对年轻的夫妻开始双目无神,浑浑噩噩,他们会在听到哭声时烦躁,会掐住幼童的脖子,最后,他们找来了针线,终于止住了随时会爆发的啼哭声。

孩子痛的打滚,掀翻了竹筐,于是他们又找来麻绳捆住了他的手足。

季照安清晰地感知到了怨怼和愤恨,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因为这对夫妻其实早已失去了神智,竹筐狭窄的缝隙外,是他们残杀路过之人的画面,但他们依旧会寻来草根塞给季照安吃,然后在清晨麻木不仁地赶路。

竹筐中的孩子是他们唯一留存的人性。

季照安逐渐只会睡觉和吃食,但喂给他的草根树皮越来越少,水也变成腐臭的血水,他开始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直到又一次昏睡醒来,揽着他的怀抱干燥温暖,上方是极速后掠的云层,风声呼啸而过,却并不冷,青年垂首,季照安看见他岑寂的眉眼:“醒了?”

季照安从没过过那样的好日子,不疼不冷不热,没有让他窒闷的成堆尸山和腐臭血腥,有甘甜清爽的水和香气扑鼻的粥和包子,他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和舍不得撒开青年的手都会被包容。

整整一日,青年都没有放下过他,季照安开始得寸进尺,怕黑就往青年怀里钻,没有被推开,他不敢合眼,生怕是梦,一只手覆上双眼,紧接着他被塞了一个莹润发亮的小球。

季照安知道爹娘肯定死了,没有人不会死,但他实在是疼太久了,以至于那对年轻夫妻笑起来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他有点难过,但他更贪恋现在的温暖,他抱着发光的小球睡着了,然后继续做噩梦,不出意外地吓哭了,他没有哭出声,但好像有人给他擦眼泪。

季照安其实不信任何人,他见过想吃他的人,见过想杀他的人,爹娘是唯二对他好的人,最后也变成杀人的人,季照安曾以为自己会死在爹娘手中,直到这一刻,有人从地狱捞出将死的他,给他撑起了安稳平和的天地。

他被带到一个很漂亮很大的屋子,他知道了青年叫江熠,但更多人叫他时岓,那些人说师父会保护他,还会教给他很多东西,他需要认一个师父。

季照安想要江熠当他师父,但江熠转身走了,他没追上,愣了片刻后干脆哭嚎出声,如果这个人也不对他好了,那他就被掐死算了。

他从来都极端偏执,不是个正常孩子,他知道其他人其实不想要他,只有江熠在他的哭声中一次次退步,耐着性子将他一点点拉回来,变成一个正常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