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指指近处的屋舍:“我上次来听着你们诵经,只觉得身心舒畅,原还想着再来听听,扫扫近日疲惫,竟是来错了时间。”
无忧望向那间屋子,屋中哪儿还有什么蒲团桌椅,全被米面粮油堆满,俨然是间仓库。
他正想岔开话题,便见沈慕林竟走了过去,这小哥儿落步无声,又十分迅捷,无忧尚来不及阻拦,他已到了屋子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瞧。
沈慕林只瞧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听闻莫归方丈善行传遍州县,官府大加赞扬,今日得见,果真是善有善报。”
无忧慢慢松了口气,生怕沈慕林再乱碰乱瞧,干脆引他进了主殿。
沈慕林端端正正跪在佛前,拜了三拜。
他动作娴熟,一举一动满是虔诚,上香慢慢退到一旁,捐了块碎银子,视线落在殿中唯一一盏长明灯上。
无谓身披袈裟,施礼道,“贫僧无谓,谢过施主仁心。”
沈慕林大大方方看他,此人他见过,便是那日领诵之人,比起半年前,无谓身量抽条不少,更长开许多,眉眼间稚气也褪去不少。
“你能做主?”沈慕林打量着他。
怎么瞧怎么像个半大孩子。
莫归去了府城,无想不知去向,也不曾见过无念。
所谓管事者,年岁尚小。
沈慕林留心一番,寺中剩下的竟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孩子,可那么多粮食,谁来吃?
他压下心中疑虑,换上副不见成人不商谈的模样。
无谓面容冷峻:“师父离开前,将寺中之事交由我打理,施主若是信任不过,自行离开就是。”
沈慕林抿唇,叹气道:“非我不信,只是长明灯一事,需得小心几分,师父勿怪。”
无谓看他:“长明灯一为祈福,灭心头之火,照破无明,二为消除业障,为亡者引路添福,施主供奉是为哪般?”
沈慕林轻声道:“祈福,家中不平,似有小人作乱,若能保佑家人平安顺遂,我自当再添些功业。”
无谓默然,许久才道:“供灯一事,事关重大,我需准备一番,施主过几日再来吧。”
沈慕林忽而指向殿中唯一一盏长明灯:“若我供奉,便如那盏灯一般吗?需得常常前来参拜?”
“那是为亡者供奉,”无谓道,“祈福所用,有所不同,尤其是供奉之物上。”
沈慕林恍然大悟:“小师父同我多讲讲,我也好做足准备。”
无谓将他引入厢房,列了单子,沈慕林便如瞧见新奇事物的孩童,又似知晓自己方才讲话不快,此刻听得十足认真,又不时发问无谓被引得几乎从头到尾讲了一通,待落下话音,只觉口干舌燥,再看屋外,竟隐隐天黑。
沈慕林得逞,佯装无奈,他也不讲话,只看看屋外,又看看无谓,分明是等着无谓开口。
无谓默然几分,天黑不赶客,他无奈叹气:“后院有厢房,只是有些简陋,施主可休息一晚,明日再离开。”
沈慕林自然同意,他干脆告辞,闪身进了厢房。
房中只一桌一椅一床,另有一根蜡烛用来照明。
沈慕林百无赖聊,待小僧人送来饭食,他叫住小僧人:“你几岁了?”
小僧人瞧着尚不足十岁,端碗动作却是十分熟练。
“七岁。”小僧人道。
沈慕林瞧着他头上戒疤,新点不久,应当是刚入佛教不久。
“我从前见过一小僧人,比你还要小些,”沈慕林招呼他坐下,分出些素面给他,“那孩子叫无念,很是有趣,你叫什么?”
小僧人垂下头,沈慕林又将小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多吃些才能长高。”
“无妄。”小僧人声音极小。
沈慕林点点头,没再开口,看他吃完,又分了些给他,直到小僧人打了个嗝,他才开始用剩下的半份面。
“可惜今日没见过无想,”沈慕林塞给他一块糖,“甜不?他没口福,给你吃吧。”
无妄抿抿唇,含着糖块不敢动,直到察觉出甜味才安心。
“我要休息了,你快些回去吧,小朋友不睡觉也长不高。”
无妄舔舔唇角:“师父带着他游历去了,你最近都找不到他。”
沈慕林看着他,轻声笑笑,将剩下的糖块递给他。
无妄将糖块包好,小心翼翼塞到怀中。
沈慕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收敛起神情。
这间寺庙,水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