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9日，早晨8:24am.

又是一个慵懒的冬日，灰蓝色的天空中几乎看不见太阳的影子。

红发男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踱步，拐杖与地面的碰撞声一重一轻地起伏着。

“林澈。”

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红发男人转过身去。

白发警察伫立在那块深蓝色的广告牌下，颈部系上的珊瑚红围巾显得格外亮眼。

初亮的天光与她的身影相消融，孤身一人。

是你啊。

林澈勾唇，眉睫处的雪花被如火焰般蹿动着的发尾燃烧殆尽。

他拄起拐杖，一瘸一拐朝她的方向走去。顾星棠凝望着，而事实正如她所料。

“好久不见，顾警官。”

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在他眸中，和寒冬一样看不出温度。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林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还是只想寒暄几句～？”

“你想和我谈谈吗？”她柔声问道，抛出的邀请却和勒令一样强硬。“前面有家茶楼，我请客。”

“…………”他眼里的笑容逐渐褪去了几分。

“好呀～……只是宋警官还在车里等我呢…你看……”

“没关系，我会去和他说的。”

“……好呀好呀，那我们走吧。”

………………

汽车的鸣笛声从未停止过，都市中霓虹灯依旧不倦地闪烁着。在这里却早已是常态。

这座城市。

少女摇下车窗，矗立着的座座高楼与大厦中灯光璀璨通明。马路上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们脚步匆匆，冰冷的电子屏幕上倒映的眼神空洞而麻木。

杨玉槐：“………”

“叔叔，我们去哪里？”

“嘀——”红绿灯变为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行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

西装革履的男人掸了掸手中的烟灰，燃起火星的余烬在窗外轻盈地飞落。

“带你去买点好吃的。”杨忠叼住烟头，一脚重重地踩在油门上。“…今晚休息一下。”

“……今晚不去上声乐课了吗？”

“哔哔——！！”

后方不合时宜地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汽车排气口冒出的灰黑色烟体味道刺鼻。他不耐烦地皱起眉。

“啧。不去了。”

杨玉槐点了点头。

她望向窗外，看来看去依旧是这幅景色。

灯红酒绿的街区，传来驻唱歌手乐声的酒吧谱写着快节奏的韵律。灯光牌上黄色，蓝色，粉色的荧光构筑成一个巨大的光网，捕捉着每一个角落中独有的精彩。看不见星星的夜空变得逐渐黯淡，巨大的穹幕却怎么也遮盖不住这座都市的繁华。

她依旧注视着。

这辆小小的二手车驶进流光溢彩的商业区，她不常经过这里。永不熄灭的灯光照亮了这个由金钱和奢靡打造成的一方天地，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前方路线拥堵，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这里要温暖了许多，熠熠生辉的灯光带来一种永不落幕的假象。人声鼎沸，喧嚣和欢笑比斑驳的光影还要更加亮眼。杨玉槐观察着每一个从她眼前经过的行人，或是嬉闹着的年轻情侣，又或是带着稚幼孩童的美满家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她所无法拥有的幸福。

到底是什么？杨玉槐思考着，但很明显这不是目的地。川流不息的车辆如漩涡一样将她们卷入中心，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堵塞得让人烦躁。

“小槐，你想吃什么？”

杨忠掏出打火机，微弱的焰光在风中不断摇曳，让她不免想起了农村烧柴的火芯。廉价的烟味很快在整个车内弥漫开来，她又摇下了一截车窗。

“都可以，叔叔。”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早已习惯这样去回答。不出所料又是去往那家熟悉的快餐店，即使是这样她也早已知足。

杨玉槐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样下去还能支撑多久？

杨忠心中自有答案。

“叔叔，这个月的钱都打给爸妈了吗？”少女突然轻声问道。“不知道他们过得还好不好……”

“当然。”

他习惯性地装作一副安稳的模样：“小槐，你别担心。爸妈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他们也会觉得安心的。”

车停了。后座的杨玉槐走下车，前排的男人却迟迟未动身。杨忠拿起手机，新传来的信息促使他点了进去。

“你等一下。”他打开车门。“叔叔要解决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晶蓝色的屏幕亮了。

“喂？”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新的人带过来？”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没时间再等你磨磨叽叽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找不到人我就把债务翻倍！”

“……知道了…知道了。”杨忠解开安全带。“很快就好……”

“小槐！”他摇下车窗：“你先去买点吃的吧。”

杨玉槐接过老旧的皮革钱包，空荡荡的夹层中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张发皱的钱币。

“很快就行……她需要适应。”

“最多再给你半个月时间！”

“嘟嘟嘟——！”

杨忠嫌恶地挂掉电话。

堆积如山的债务单几乎快要压垮他所有的生活。白色的纸张，醒目的数字无时无刻都在搅乱仅有的安宁。钱！哪里有钱？还钱！拿什么还？

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辉煌的事业早已不复！继续向前看吧……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筹码，回报一定会大于风险！

“叔叔。”杨玉槐拍了拍车门：“我买好了。”

少女的身影冲破了黑暗，希望又重回到他的眼中。

对，他还有逆转的机会。

“上车吧。”杨忠满面笑容。“我们回家吃。”

再来一次，重来一次，这次一定可以。

我需要你。

………………

“唔……”年轻的服务员抹去额头上零星几颗汗珠——这里的暖气似乎开得有点过头了。

“两位想要来点什么？”

“菊花茶就好。”顾星棠径直把价格表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林澈：“你呢？”

“那我也来一杯同样的好啦～？”他眉眼弯弯。

服务生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马上就来！”

气氛顿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两人僵持着，不知在等待谁率先开口。

白发警察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绯红色眼睛，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你想找我谈什么？

“林老师。”她很礼貌地开口。“你的腿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