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午后，一切都是那么质朴而美好。

充足的阳光照耀在晾晒的葵花籽仁上，看守的大黄狗惬意地享受着路过村民们的抚摸。

年幼的孩童玩耍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清脆的声音仿佛驱赶了所有的无聊。身材瘦弱的男孩托腮打望着果树上已经成了型的果子，独自默数着丰收的日期。

“杨玉林——去不去小卖部—？”

同伴的呼喊声很快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杨玉林搬开嘎吱作响的手工老藤椅，小跑着离开了家门前。

“你带了多少钱？”同伴笑嘻嘻地迈开轻快的步伐，紫色的纸票被他攥在手里。“五块钱应该够我们买好多零食了！”

“………我没带钱。”杨玉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去。

“没事儿！我请你呗。”

掉了漆的铜牌下，戴着一对老花镜的白发老人的正坐在货柜前专心致志地修补着破了洞的手织毛衣。

“张爷爷！”

“哎。”老人放下手中的放大镜，长长的胡须如杨柳一样在空中飘扬。“今天没去帮忙干活啊？”

小男孩脸上瞬间乐开了花：“嘿嘿，今天来买零食吃！”

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零食。两人尽兴挑选着，很快手里就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盒子与袋子。

老人继续手里的针线活，调皮的针头总是怎么也不听话。他捻了捻纤细的红线，眯着眼睛穿进狭小的孔眼。

“您好。”

“唔……”老人满是老茧的手指艰难地打了个结。

“您好，请问杨玄诞住在哪里？”

“什么？”

老人抬起头，扶起鼻梁上塌落的眼镜：“杨玄诞？你是哪个？”

“……我是杨忠。”西装革履的男人叹了口气。

“……你是小忠？”

他颤颤巍巍拿起放大镜，难以看清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在仔细端详来人后，脸上如枯木的皱纹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是小忠！？”

“…………”

“张爷，是我。”男人替他承认了这一事实。“我是回来看父亲的。”

“…好……好。”老人有几分激动地搀扶着拐杖站起身。“…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岁月…光阴如梭啊…！”

挑选完商品的两小孩蹦蹦跳跳地走到收银柜前：“张爷爷！我们要结账。”

杨玉林注意到打扮与他们不一样的陌生人，他放下手里的袋子，仰起幼小的头颅好奇地打量着高大的男人。

“杨家…杨家就在…前面一直走有一棵柚子树，就在那里。”

“好的。”

小孩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驻留在他身上。感觉被盯着看的杨忠偏过头去，瞬间交汇的视线让男孩有些错愕，他赶紧躲到了同伴的身后。

熟悉的眉眼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的妹妹。

那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乌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孩童的好奇。

“谢谢张爷。”杨忠头也不回地离开小卖部。

“哎。”同伴不禁八卦起来，他凑近杨玉林，还没缓过来的男孩被吓了一跳。“好像是从城里过来的！”

“噢噢。”他心不在焉地答着。

杨玉林仔细回忆起刚才所见的细节。衣冠楚楚的男人似乎承载了他那份细小的、微不足道的憧憬。

被熨得富有光泽的领带，嘀嗒转动着的做工精巧的名牌手表，还有与他们不同的眼神——蕴含着金钱气息与野心的眼神，那正是他所向往的。

“喂！”同伴摇了摇他的肩膀。“杨玉林，你怎么不说话啊？”

“哦…哦！”他回过神来。

“张爷爷，结下账！”

步履蹒跚的老人摘下眼镜，放好拐杖后将零钱塞到了他稚嫩的手心里。

同伴装好袋子后拉着他就开跑：“谢谢张爷爷啦！”

“…唉……等等。”老人叫住他们。

“小林，你过来。”

杨玉林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怎么了爷爷？”

“小东你先走吧，我有事要和他…咳咳…讲。”

老人咳嗽两声，慢慢地拉住了他的手。

“小林。刚才的那个人你看了吗？”

杨玉林呆愣地点点头。

“听我讲。”老人面目慈祥。“那是你的哥哥，你的亲哥哥。”

“啊？”他一下松开了老人的手。

从他记事起，家里除了父母就只有一个比他年长的姐姐，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亲哥哥？

还是一个与他们不一样的哥哥。

“唉。”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一丝复杂浮现在老人浑浊的眼珠里。“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哥哥杨忠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城市……”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啊。”

男孩的眼里惊愕大于了先前的憧憬：“…那为什么…我……”

“你们家里没了男丁，于是你父母又生下了你！”

“…现在他回来了…小林，去找他吧，毕竟是你的兄弟…他……”

老人话音未落，男孩奔跑的背影却早已消失在明媚的春光中。

………………

“哈啊——”

提着化妆箱的年轻女士放下沉甸甸的箱子，朝被冻红的手掌哈了一口热气。

…嘶……这天好冷。

她从包里取出手套戴上。醒目的公司建筑近在咫尺，恍惚中正微笑着向她招手。

加油！她暗自在心中为自己打气，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速了起来。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一定要留下一个良好的表现！

美好的幻想在她脑子里吹起了泡泡，女士无意识地露出傻笑：“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