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蹊摇摇头,不再同贺凌霄交谈,专心转移女婴了。待到献祭法阵中的女婴全部回到阳光下,已是一刻之后了。
得了空,卫离拉住浑身僵硬的容隐,道:“师兄,那些婴孩儿有楚洵的人看管,我们不用跟着。”未听见容隐拒绝,他又提议,“不如我们先去找间客栈,我给你做好吃的。”
容隐不语,问道:“她们为何一直哭?”
卫离轻咳一声:“许是,饿了吧。”
容隐问:“为何不给她们吃食,不曾带上么?”
卫离一滞,低头小声解释:“师兄,婴孩儿没有牙齿,不能吃咱们吃的。”
“那要吃什么?”容隐问。
被容隐那双不藏污垢的黑眸瞧着,卫离莫名脸热,含混不清道:“吃,吃……吃奶。”
容隐脚步一顿,将身上外袍拢紧了些,朝前迈的步子也大上不少。卫离刚要追,奈何贺凌霄忽然出现:
“什么奶?今日吃乳酪么?”晏蹊的手举在半空中,无奈地看着贺凌霄兴奋地喊,“小师弟,我要一碗多加白蜜的!”
“好好好,贺师兄要什么我就做什么。”敷衍完人,卫离边跑边道,“师兄。”
容隐回头:“何事?”
卫离道:“师兄,我们不如先行回去,给她们找些乳母。”
“好。”
晏蹊问:“大师兄,那我们呢?”
卫离道:“两位师兄若是无事,可否替师弟去寻一寻陆实?”
“对对对,我这便去寻。”贺凌霄笑道,“也好瞧瞧我这师侄是何模样。”
见二人走后,卫离又叫:“师兄。”
容隐点头,卫离又说:“他们都走了。”
容隐再度点头。
“若是找不成乳母,师兄你可不能顶上。”卫离含混不清道,“你的,还不够我喝呢,是养不活那么多婴孩儿的……”
那感觉虽能忍受,却是有些疼的,容隐也知一人之力之微小,转而问道:“你身上,还疼么?”
教他这么一提,卫离这才回想起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忙道:“我疼的!”吼出这一句,卫离当觉自己中气太足,急忙捂住胸口,踉踉跄跄,似是来阵风便能见他吹倒。做足了样子,卫离咬住下唇,可怜巴巴道,“但是师兄你不必忧心,我能忍。”
他眸中有泪花闪烁,样貌当真是惹人怜爱。容隐不忍再看,召出游霜才踏上去:“上来。”
他们升至高空,沾染了灰的外袍被风吹起,又被裹到他身上,若即若离,搔着他的心。卫离看不见容隐身前是何情形,又不愿让旁人看了去,便道:“师兄,我头有些晕,怕是不太站得住,可以抱着你吗?”
“嗯。”
话音方落,他腰间便多了双结实的手臂,初时只是虚虚围着,见他无甚反应,又紧紧勒住,还将头搁在他颈间。容隐只能庆幸,卫离不曾触碰到他胸口,不然那快要蹦出胸膛的心,就要被卫离捉住了。真心袒露,那颗心是要被踩于脚下,还是捧在手心,无人能知。而他能做的,只是卑鄙的降慢剑速,让卫离多抱他一会儿。
然时光总是短暂,二人行至县令府,接过楚维正早早拟好的揭帖,分发至城中各处。楚洵一行人也到了县衙。他来不及靠近竺亦青,忙的脚不沾地,他的书童看在眼中,又想起楚维正的吩咐,急道:“公子,您歇歇吧。”
楚洵晃了又晃怀中吃饱喝足正哭闹不止的婴孩,皱眉道:“还有那么多女婴在哭呢,你若是无事便不要一直跟在我身后,也来抱一抱。”
那小厮愣在原地,支吾道:“这……公子,我不会啊……”
楚洵满屋子乱转,一个不留神差点被他绊倒,若是伤到了他怀中的脆弱婴孩可怎么好?他当即怒道:“不会就滚到一边去,别在这碍眼!”
他这一吼,屋中哭嚎更加尖利,刺地楚洵快要流出泪来,哽咽道:“我的小祖宗,快睡吧,别喊了。”
哄完这个,要去哄那个,那个还没哄好,这个又哭闹起来,楚洵瘫坐在地,暗下决心,日后定不能生这般多的婴孩。正在此时,紧闭的门被推开,楚洵闻声抬头,见到一个伟岸的身形,当即爬起,将手中的婴孩塞入来人手中:“卫离,来给你,我是哄不了了。”
卫离手中抱着一个,又从桌子上抱起一个,轻轻晃到身子,不多时她们便不哭了。将她们放到桌上,又换上另外两个,那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哪里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楚洵打趣道:“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会哄孩子?难不成你还有幼弟幼妹?”
他会带孩子,全拜卫萧筱所赐,可万万不能让容隐知晓,卫离看向门边:“楚兄,你若是不会说话,便不要在此处添乱了。若是不觉劳累,那便快些将消息送至丢失婴孩的家人中,也好给我们减轻些负担。”
“哦,我这便去了。”
楚洵忙不迭大步出门,待他走后,容隐也走上前去,抱住一个正在哭闹的婴孩。只是他弯腰时,一缕发掉至胸前,被小手攥住,不肯放松。他怕惊着那婴孩,便任由她攥着,可是哭声却不见减低。容隐将她抱高了些,那婴孩终于放过他的头发,改为抓他的脸。
“师兄,怎样了?”
卫离飘至近前,抱过他手中的婴儿,单手抚摸他的脸。
容隐顿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手足无措,他本没想让卫离发现,忍住了不吭声,可卫离不仅发现了,还解了他的痛。容隐不敢去看卫离的眼,尽力不去在意呼吸间卫离的味道,装作冰冷的样子:“无事。”
卫离揉了又揉,看了又看,没发现破皮后恼道:“都红了,怎么算无事!”
他这焦急一吼,方才熟睡的婴孩又哭出声来,容隐抬眼道:“又哭了。”
卫离拉着他坐到供大人歇息的板凳上,提议道:“师兄,这间屋子数十个婴儿,有一个哭闹便惹来一屋子的不停哭喊。不若师兄来唱些清神定志的歌谣,就像小时候哄我那样,或许对她们管用。”
容隐清清嗓子,哼起轻缓的泠泠之声。不多时,世间万物都静了下来,就连卫离,也趴桌子上睡着了。容隐将他的乱发拨正,抚上他漆黑的眼底,轻声道:“累了,便睡吧。”
“二位公子”
容隐慌忙移开视线,看向推门而入的人,食指放于嘴前。
“师兄,怎的了?”卫离惊醒。
见人醒了,那边捂着嘴的中年妇人继续道:“竺姑娘已找来了我们,二位公子便下去歇息吧。”
卫离问:“诸位是?”
那妇人道:“我们是城中将将生产完的妇人,听闻前段时间丢失的女婴尽数被寻回了,便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便是未丢女儿的人家,也来了人的。”
卫离又问:“那我们,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不用不用,二位公子快些出去吧。”
见他们不走,又有一妇人道:“这里都是女婴,你们既不是她们的爹,也不是她们的兄长,这如何能照顾她们?”
卫离抱拳一圈:“那就劳烦各位嫂嫂了。”
“快些走吧。”有人不放心道。
“我看她们好似误会了我们。”出了门,容隐问,“婴孩之间,也要讲究男女有别么?”
卫离轻咳一声:“自是没那般讲究,只是那些嫂嫂们,要喂奶。有我们在场,那才是大大的不妥。”
容隐止步,思考片刻后转身道:“我去找七叶,你”
卫离亦步亦趋:“我随师兄一起去。”
容隐道:“不必。”
卫离道:“师兄,我只是跟你过去,不会偷听你们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