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只手,一白一黄,一小一大,分别触上属于自己的醉人颜的头。那鱼的尾巴摇的更加欢快,最后腾空而起。
舒展开来的尾鳍仿若纱裙,自星河里滚了一遭,沾上晶亮的星砂,晃人眼得很。它们时而扑进湖面,时而转至空中,卖力地展示独属于醉人颜的奢丽。况且,这场盛大的舞会,是由两只醉人颜一同完成,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盛景。
看过奇景,两人久久不能平静的心再次被一物惊起。两颗鸡蛋般大小的圆球蒙上一层酥光,在空中旋转,两人一伸手,珠子便自动停在手心。
卫离凑近瞧,只见那珠子中流有极浅的粉沙,一刻不曾停下。他当即奇道:“这又是何物?”
饶是容隐这样见多识广的,也定定看着手心中的珠子。他声音虽冰冷,却不乏激动:“不曾想到,世上竟真有寓魜珠。”
卫离:“什么是寓魜珠?”
“相传醉人颜自出生起,体内便有两珠,寓魜珠同誉人珠。”容隐说,“醉人颜一生只为一人而舞,舞毕,献一珠。此珠名为寓魜珠,蕴有醉人颜半数福灵,能保所得者一生平安喜乐。”随着他的话,卫离捏住寓魜珠,放在阳光下仔细地瞧。他又道,“只是人若接之,便要与醉人颜相伴一生。”
“那!那我接了这珠!这可如何是好?”那手中的东西现下不是稀世宝珠,而是烫手的山芋了!卫离轻手将寓魜珠搁在船上,去抓容隐的衣袖,“予世!我不想和一条鱼过一辈子啊!”
“似是要回赠一珠。”
说着,容隐拿过卫离胸前的乾坤袋,找出一只②蕴灵珠,抛进醉人颜口中。
一阵刺目的紫光之后,船上多了一个身长七尺,着一身华服的少男。卫离仰着头瞧,见那卷曲的密发上裹着不少珍珠。卫离惊诧:“这是……化形了?”
那少男双膝跪下,脆生生喊了句:“主人。”
卫离挡在容隐身前,呵斥:“你乱叫什么!?”
少男纯净的眼中满是无辜:“主人拿了我的命珠,便是允了成我之主。”他的目光再次聚到容隐身上,恭敬道,“还请主人赐名。”
“稍等稍等。”卫离危机感十足,脑子转的极快,“是不是主人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少男说:“是。”
卫离道:“哪怕你主人叫你伺候他的爱侣?”
“你这是何意?”少男疑心他在怀疑自己的衷心,气道:“我们醉人颜一族,一生只认一主,且对主人言听计从,无有不顺。”
脑子不聪明,这是卫离对他的第一印象。他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对主人那么忠诚?”
少男一板一眼道:“人类救了我们的先祖,先祖有言,认人为主,或可得机缘,飞升成仙。”
原来醉人颜并非真的醉人容颜,或是醉心于那份功成名就后的笑开颜。不过未问清之前,卫离不敢心存侥幸:“那你并非对他有意?”
少男堪堪回神,透熟的尖耳不断晃悠:“我有意中鱼!”
将局势弄成现下这副样子,卫离却无半点愧疚之色,反一脸坦然地看向容隐:“予世,请给他起名吧。”
容隐低头沉思,半天道:“便叫你清霜如何?”
卫离轻咳一声,吐出两字:“游霜。”
游霜是为容隐佩剑,有灵智,懂五志。因此,若是有与主人亲近的人或事务与它们名字相近,佩剑是要不快的。轻则悲思深重失掉荣光,重则弃主而去自封藏,再不教主人找到。
经卫离提醒,容隐庆幸,差点儿酿下大错:“此名不妥,且等我再想想。”
一直盯着少男看,卫离自然捕捉到他的落寞,他贴心解释:“予世是觉得给你取名是个重要的事儿,是值得好好等等。”
趁着容隐思考的空档,卫离也掏出蕴灵珠,送进那只白色的醉人颜口中。
本就狭小的船上,挤满了人。白色醉人颜化作的是位少女,小身板,芙蓉面。挂在她额前的珍珠丁零当啷,莹润透亮。
“主人。”嗓音清透,却透着一股子怕劲儿。
原先还以为他也能得个忠仆,什么事儿吩咐一声便可做成了。可,他眼前的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这要他如何下令,去做些脏活累活?卫离叹:“怎么我的鱼是个姑娘啊?”
只觉命苦的卫离目光飘忽,飘到少男脸上,却见那白皙面庞上飞上了红霞。他疑道:“诶,你脸红什么?”
少男正不知所措,就听他的主人道:“③蘋香波暖泛云津,渔枻樵歌曲水滨。”容隐道,“便取云津二字。”
云津,倒配得上这鱼人的性子,且颇为文雅。少男缩着磕了个头:“云津谢主人赐名。”
“甚好甚好!”卫离忽然拍掌而笑,“那姑娘便叫水滨吧。”
少女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出声:“啊?”
好吧,他的鱼,还是个天真的。卫离正正神色,念道:“④风淡淡,水茫茫。动一片晴光。”他学着容隐的模样,道,“便取三字,风晴一。”
“风晴一……”少女鱼低喃一边,忽而笑靥如花地看向云津,欢快道:“云津,我的名字比你要多一个字。”
云津淡淡:“嗯。”
“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云津是静,风晴一是动,可这动不知主动,怎么能扰乱静呢?卫离努嘴,“云津兄弟,你这闷性子,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呀。”
容隐问:“为何?”
为何?他也不知为何,正如此刻,他也没占到便宜。不知是不是酒劲儿乍起,卫离揽住容隐的臂膀,朝天大笑:“诉不了衷肠,触不到芳香啊!”
容隐定定看他,忽而道:“你醉了么?”
回神,卫离收敛笑容,稍俯身,望进黑眸。那眸中分明映着他的脸,却不为他有所波动。卫离气急,以酒润唇,趁其不备,啄在容隐唇角。
眸中的潭像是起了风,还是惊天骇浪的大风,可等了一阵儿,卫离仍旧不见容隐有何过激举动。正当他兀自伤神,偏觉容隐不在意他时,舔了一下嘴角的容隐极其不顾礼数,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好辣!”
一颗狂跳的心放回胸膛,卫离怎么也抑制不住唇角翘起:“笑尘缘,烈酒。”
他不紧不慢地揪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塞入容隐口中,正要对云津耀武扬威之时,看清了风晴一咽了口唾沫。卫离警铃大作,忙找出一小瓶,抛出去:“竹清米酒,勿贪杯。”
缓过来的容隐扶住额头,问:“你们可有去处?”
云津回:“主人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去处。”
卫离吩咐:“先回河里吧。”
听说人类世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她连一杯酒都没尝呢。风晴一嗫嚅:“主人……”
他们现下本就是扮做常人的,带着两只妖算是怎么回事儿?恐怕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玄门中人安个勾结妖魔的罪名,送去官府呢。卫离劝说:“你们眼下这副样子,不适合与人生活在一起,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会带上你们。”
思来想去,主人的话还是要听的,云津不放心道:“主人,对着寓魜珠念我之名,便可将我召来。”
容隐道:“好。”
卫离朝那得了一脸乌云的风晴一挥挥手:“下次叫你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谢谢主人!”听到有吃的,风晴一的脸上又满是阳光。
“快去吧。”卫离道,“跟着云津,别让人,啊是鱼!别让鱼欺负了。”
两只醉人颜下了水,二人仍旧紧贴着坐,卫离身上的热烘地容隐浑身不适。他不大习惯找借口,磕巴道:“卫离,我,我有些饿。”
只吃些酸葡萄,是该饿了。卫离向一言不发的船夫问话:“船家,离县城还有多远?”
“不远,这就到。”答了话,船夫满心纠结,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二位公子,你们不是凡人吧?”
“是凡人。”卫离道。
若不是凡人,怎么连什么时候水性杨花不见了也不曾察觉呢?
船夫心道:即便是凡人,也是达官贵人,不然怎么能得了一个能装万物的乾坤袋呢?恐怕家里有权有势。船夫今日看得兴奋,识趣吹捧:“今日遇到这样的神迹,倒让我觉得我是天上的神仙了!”
卫离仿若醉了般,又朝容隐所在之处移了移,他的声音在湖面上传出老远:
“快活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