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媚的阳光撒满擂台,镀上金光。台下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少年人、青年人,皆是神色郑重地望着简陋的擂台。半年前,他们背负着教诲与抱负,行至山河角落,斩妖除魔。现下再次回到生活了十年的初暮山,内心都不平静。
辰时四刻,百余名孩童整齐站在抽签处,依次上了场。和他们那时相似,大多数的人都只学会了花拳绣腿的功夫,繁复冗杂的经文也只将将会背,并不解其意,更不能明了经书中的精妙之处。因此,虽人数众多,却不耗什么时间。正当一众师兄师姐想要传音交谈时,凌亓与贺凌霄登上了比武台。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二人前几天刚被训过,正是谁也不服谁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争斗的机会,这两人又怎么会放过。
甫一上台,贺凌霄腰板直挺,右手持光滑的桃木剑,左臂缓缓抬起,比了个大拇指,刚刚举到胸前,又迅速往下翻转。凌亓对上他不可一世的目光,面色不变,举剑便要刺过去。贺凌霄也不惊讶,闪身绕圈,意图侧面刺中凌亓。
只是,这两人谁都没能如愿。容萧羿绣着金丝的白袖一挥,两人便被定在了原地。原因无他,他们不曾向对方行礼。被定住的人大概也猜到了掌门的意图,贺凌霄率先行礼,说道:“师弟,承让了!”
凌亓回礼:“师兄,请赐教。”
法术解开,凌亓背手,将桃木剑藏于身后,如青松般站定。迅疾而动带起的风擦向他的脸颊,被他闪身躲过。
一击不中,贺凌霄的嚣张气焰已经灭了一大半,又被将要失败的愤怒补上。反观凌亓,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甚至不拿正眼瞧与之交战的对手。余光瞥见贺凌霄冲近,他也只是不断闪身躲避,发带随他旋转而动,抚过他淡淡的面庞。
幼童不懂收敛,叽叽喳喳的惊叫,一字不落地传入比武台的两人。其中,就包括余欢兮。平日里文静胆小的小女孩儿,满面绯红,响亮地喊着凌亓的名字。
当日的面子就是因为余欢兮和凌亓才丢掉的,此刻两人心系对方,刺地他耳朵疼:“凌亓,可真好听啊!”
“师兄,你分心了。”
毫无章法的拳脚逼至身前,凌亓连连后退,一脚踢在桩柱上,移到对面。桃木剑悬在空中,旋转几圈,便直直刺向贺凌霄的后脑。
察觉到身后有异的贺凌霄迅疾转身,却只能看见,钝圆的剑尖停在他眼前。
分毫之差,足够取人性命。这场比试,结果已明。
停止比试的钟声敲响,凌亓对惊魂未定的贺凌霄一拜:“师兄,承让了。”
回过神来,贺凌霄重重拂袖,跳下台去。
台上,凌亓面向四周,对着上面所坐的师长一一行礼。
小小年纪,为人稳重,谦逊有礼。出招迅疾,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甄萧尹赞叹:“这个孩子,是挺不错。”
起了大早,卫萧筱正头晕脑胀,斜躺在靠椅上,全赖盘中洗净的葡萄续命。此刻听见门中的老好人要收徒,她竟是坐直了身体,也瞥向往下走去的凌亓。只一眼她便确定,这小子日后定是个不卑不亢的闷葫芦,还是她藏着坏心眼儿的徒弟,卫离好:“你若是看上了,大可要去,我不会跟你抢。”
说罢,她又重新躺下,甚至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晃脚,惹来掌门一哼。
项舒见她毫无兴趣的样子,也道:“他出招一板一眼,不能为我徒弟。”
“甄师兄,此子谦逊,正可做你首徒。”虞慕汝道。
听见甄萧尹表示赞同的“嗯”,卫萧筱含进最后一颗葡萄:“这可太好了!我们每个人都有徒弟了。”
比试继续,项舒眼神飘忽,间或看上一眼,直到比武台上,一个丰神爽俊的孩童站定。他这才坐直身体,瞥向卫萧筱那边,不大自在地提醒:“师妹,你徒弟,上场了。”
卫萧筱不为所动,晃动的脚也没停下,显然不把卫离的成败放在心上。她什么也没教,自然也没指望他能拿到什么名次。
场上,不被看好的卫离双手空无一物,徒手接下刺过来的桃木剑。一个闪身,发带打到他的侧脸,沾至桃木剑上,旋即分开。卫离已经来到那名弟子身后,转身出拳,却被躲过。明白师兄不会那么好打,卫离也不气馁,一个翻身躲过刺来的桃木剑,站定在对角处。
两人各守一方,遥遥对望。不同的是,那位弟子神色已乱,卫离的嘴角却挂上了一抹淡笑。他率先发动攻势,形如鬼魅,移到对手身旁,下腰,一拳打在桃木剑上。
“当啷”一声,沉重的桃木剑砸到比武台上。
久久未听见钟声敲响,卫萧筱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眼,单脚踩靠椅,将目光分到比武台上。好小子!这才入门几天,居然可以做到脚步稳实似山动,出拳带罡风,犹龙摆尾如日方升。卫萧筱惊道:“我可没教过他这些!”
从一开始,项舒就死死盯住台上的儿童,自然有人看清了他的一招一式:“倒像是掌门师兄的路数。”
不过是得了卫萧筱青眼,才能进他们门派,哪里还能和掌门攀上关系?储荣哼笑:“掌门师兄昨日才出关,如何能教得他这些?”
经他一提醒,卫萧筱才想起掌门唯一的徒弟,容隐。不错,这两个孩子,走的是挺近的。卫萧筱掐了个诀,偷出一块点心,飞向容萧羿那边。
点心停在半空,很快飞进卫萧筱嘴中。吃了满嘴香甜的卫萧筱含混不清道:
“想不到,平日里生人勿近的容隐,对我徒弟,竟然这么热心肠啊!”
项舒急道:“那也是对卫离!”
卫萧筱回他一个白眼:“当然是对卫离。”
“小师弟!”见卫离下了场,洛正恭飞奔而至,快要撞到他的脑袋,“你怎么就不知道藏拙的道理啊?!”
卫离:“每位对手都值得好好对待。”
他作为卫离的师兄,看卫离打斗的时候更是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一开始他还为着有卫离这么个神童般的师弟骄傲无比,可看着看着,他又揪心起来。实在是他的小师弟过于实诚了,分明用一拳就能将对手打败,他非要完整地耍完一套:“你的招数都让人家摸透了,等下吃亏的是你!”
“洛师兄,你放心吧。”卫离拍拍他的肩膀,“师兄很厉害的,我也学了很久呢。”
接近傍晚,洛正恭的话应验了。卫离对上靳昌,已修得内力的靳昌。卫离又使出方才的招式,只是刚旋到靳昌身边,就被早已预测到他动作的靳昌打了一掌。靳昌用足了力气,直将卫离击飞,撞到桩柱,弹倒在台面上,捂着胸口蜷缩身子。
像是没料到比试结束地如此突然,周围静的可怕,就连靳昌也是怔愣之后才抱拳道:“小师弟,承让了。”
“我还……没,认输!”听到他的声音,卫离才咬牙,闭气,只恢复一点力气,挣扎着站起。
靳昌将剑悬在身前,眼睛盯住仍旧挣扎的人:“小师弟,论剑大会只是让师长们看看我们学得如何,并不是要让我们拼命啊。”好言相劝之后,靳昌放下狠话,“再打下去,你得在床上躺几个月都下不来了,你还是认输吧。”
卫离扶住桩柱,将脊背抻直,道:“绝不!”
话音方落,悬浮的剑刺向卫离,又在距他只有几步的地方下移,横着打向他的胸膛。卫离再次被打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趴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最具力气。
“小师弟!”
两人天分相仿,临时抱佛脚的又怎能赢得过日积月累?再打下去,只怕卫离非死即伤。洛正恭可不想失去这个“师兄”,他站在距离比武台最近的地方,大喊:
“小师弟别打了,你已经是前三甲了,你很厉害,已经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