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王铭乔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万象传媒的年会,景绮都给足面子,亲自扮演礼宾到大厅门口迎人。
其实王铭乔本人并不扎眼。他穿一件乳白色圆领的薄羊绒针织,内搭一件水蓝色的衬衫,扣子第一颗没有系上,随和但绝对不会让人有一丝丝慵懒闲散的感觉。裤子是休闲款,海军蓝偏藏青,长度到脚腕,刚刚好露出四分之三的沙漠色小牛皮鞋面。
当然,这种“刚刚好”一定不是凑巧,必须归功于王家造型室的老师们。
这让景绮想起当年自己的“画蛇添足”。那时候不过第一次睡上王铭乔,她身体里关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就开始苏醒、涌动。
明面上要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是巴不得处处留下印记。要和他穿同色系的衣服,用同一个品牌的钱包、戴同一个寺庙开光的手串,手机桌面和电脑桌面都被暗戳戳换成了同款的“水”元素,甚至还要用同一款香氛沐浴露和洗发露,让人分不清刚才经过的是他还是她。
就连景绮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少女时代的她多少沾点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当真以为自己是天选富贵花,命中自带“霸道总裁”。
王铭乔当时有一只很旧的书包,再不时髦的人看了都会觉得和他形象不搭的那种——水泥灰色,还有洗坏了的网面,沉迷学术的书呆子都未必会用。她趁着王铭乔生日,擅自做主把书包扔了,换成了LV经典款男士双肩包。她知道王铭乔不喜欢大Logo,特地选的最低调的款式。
王铭乔对此什么都没说。只是24小时之后,那只被随手丢进垃圾房的书包再次出现在了景绮的视线中。他依旧拿它装电脑、装文件。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书包是赵意田送的。
他们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赵意田用人生第一份靠自己双手赚来的工资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来自Selfridges百货一楼的打折货,一个甚至现在已经倒闭了的品牌。却以千斤之力摧折了景绮的少女心。
再然后,才是有人看出了她和王铭乔之间的暗流私情,以及王铭乔对她的绝对掌控。于是人家看戏一样地漏给她消息:“王家是有私人造型室的,如果有什么另类、不合时宜的搭配,那么一定是本人有所坚持,不好强求。”
回到年会现场。大多数人其实并不认得王铭乔,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经过,众人顶多瞄一眼,然后继续沉浸在各自的寒暄热聊里。只是有景绮这个穿着亮眼的礼宾小姐在旁,越来越多的人猜出了王铭乔的身份。
“王总好”、”王董好”,各种称呼冒了出来。
不过景绮此刻只在意时间。
她是单线运作的人,满脑子就是要把王铭乔送进主桌,然后奔到舞台后面候场。因此她走得有些急了,粗粗的木质鞋跟撞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毫无节奏的声响。她有意绷紧小腿、减少重力,但那声音就像咳嗽,怎么藏也藏不住,愈发引人注目。
注意力都放在鞋跟,景绮难免顾此失彼。
她从前也是在王铭乔身边当过秘书的,虽然时间间隔有些久,但确实是一段刻进肌肉与骨头的记忆。秘书和老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保持多少距离、多少角度,这些尊卑和规矩在不经意的瞬间就会冒出头。
“不着急。”王铭乔感受到了她的慌张。他的手掌宽阔,跟磁铁一样,裹在了景绮的手腕上。然后微微施力,就将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一倍。
景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甚至都没有扭动脖子。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不知道他又想演什么戏码。
快要到达主桌的时候,经过了郁婷婷、唐润也的那一桌。某人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突然凑上前犯贱:“老阿姨今天装嫩啊。”
唐润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并不体面,因此此刻用年会伴手礼里的一面扇子挡在了嘴巴前,以免景绮以外的任何人听到或者看到。
景绮自然而然瞪了他一眼。这个年纪,要是被人说“蠢”、说“丑”,哪怕说是“恶毒”,都绝对不会动摇一丝一毫的道心。只是年纪,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年纪,飞多少次东京首尔,往脸上铺垫多少钞票、注射多少针剂,都比不过大学校园里那些饱满的胶原蛋白。
唐润也真是知道怎么戳痛女人的心。
景绮因此哪怕扭过头都要再瞪他一眼。可惜啊,他是巴掌脸,轻轻松松就躲在了绣有“闲云野鹤”的扇面之后。
唉,怎么偏偏挑了宋锦来做软扇呢。明年年会,伴手礼一定要用竹扇,选用至少扛过百年风雨的铮铮青竹,或者直接用不锈钢的也行。到时候“啪”地一挥,扇在唐润也的脸上,刺红、发烫,一定别有一番趣味。
景绮想到心中暗爽。而唐润也,好死不死地捕捉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阴冷笑容,身体应激,立马坐直了身体。
行政特地安排,贴着王铭乔名字的椅子旁边就是贴着景绮名字的椅子,奶黄色椅套,绑着纱织的蓝色蝴蝶结。名字用的楷体,一笔一划分明。
上次他们的名字挨得那么近是什么时候呢。
“Ricky。”王铭乔刚坐定,就要下达指示。
果然,景绮心想,她就知道王铭乔不会无缘无故地前来。他没有一时兴起的闲情,更没有与民同乐的雅致。毕竟王氏这些年收购并购那么多企业,要是每家都去体恤、去慰问,那就算把王铭乔克隆三份连轴跑,跑到除夕夜也跑不完。
“马上就轮到我们部门的节目了。一结束我就过来,可以吗?”景绮的语气严肃、较真,像一个资深士兵正在向长官报告。
她朝着王铭乔微微偏头。角度很妙,顶上的水晶吊灯刚刚好能照进她眉间的蓝色水钻,忽闪忽灭,王铭乔被晃得连眨了三次眼。
“怎么了?”景绮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