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害女儿中毒遇险的不是别人,正是以为只要心系苍生就什么都不怕的自己。从前的她,随时随地为了那些遮天巨手下的真相去死也从未胆怯过,到了今日,却忽然生出了许多害怕来。
那个襁褓中呀呀学语的孩子,终于还是成了心底的一块软肉,被稍稍刺一下也会令自己痛不欲生。
这一日的黄昏落日红得像血,带着一行人回到昆仑的新后却像霜打了的茄子,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和精神,垂着头提着食盒就踏上了给夫君送饭的路。
那软禁了夫君的院子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守卫,让察觉出异样的陆伯都除了好奇和揪心的眼神,一个字也不敢多问。憋了一肚子话回到神殿的小狐狸看了许久女儿熟睡的脸,才满心愁绪地提着酒壶回到了院中的梨树下。
鲛人族长不惜揽下滔天的罪,强行逼儿子杀了自己,临死之前还在求唯一的独子远离昆仑。想来以公允闻名的天帝这次连背后的真相查也不查,就把夫君关了起来。
归墟里效忠昆仑的异兽数不胜数,闪蝶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被撕碎了翅膀取了磷粉。门口的守卫却无一人来报,都说什么动静也没听到,看守闪蝶蝶大鸟也不知所踪。
最近的事情桩桩件件都直直地冲着他们而来,但自己却像被一捆看不见的绳子束住了手脚,卯足了劲儿也不知道握紧的拳头要打向哪里,只能无措的站在原地。
“报告新后,昆仑朝拜上山的路上,有人发现了血经幡,且不止一个。”
噩耗一个连着一个,连杯中的酒都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深夜赶上山的守卫,就带来了惊雷一样的坏消息。
这世间太不太平的标准里,有一项至关重要的就是:那些被封印的邪术有无现世。从青丘枉死的孩子们,到矿口的生魂祭,再到今夜被发现的血经幡,显然,能令三界大乱的脏东西,都已经纷纷出现了。
方才来报,上山路上的血经幡也是被封印多年的邪术,昆仑向来是众生朝拜晋神的唯一一条朝圣之路,传说多年前,有修炼多年不得法的妖族,会偷偷杀掉朝拜路上虔诚的人族。
挖掉那些凡人的头盖骨,刻上邪术密咒,串成经幡挂在前方为自己一路,可避险升仙,灵力大增。此邪术盛行的时候,常有妖族成群结队躲在山上山的路上埋伏着害人,后来被神界发现,杀了好几个妖兽才算平息了这股妖风。
近百年来,妖族晋神,早就与凡界人族有了区别,此等邪术等于没有了用武之地,到了现在还有人做这样的穷凶极恶之事,怕就不是为了升仙,而是存了别的心思了。
握紧了腰间佩戴的虎符,带着两队精兵下山的孟望舒,远远地就看见了那混迹在五彩经幡里,诡异又灰白的人骨,虔诚的朝圣之气里混着的一缕死气幽幽地晃来晃去,晃得她心里的怒火和哀痛更加剧烈。
“叫人把有这东西的前后三座三头全都疯了,从今夜起,玄鸟每天日落起巡山,整夜不停。
再叫咱们的人,一寸一寸的搜,直到把做这东西的妖邪搜出来为止,来一个去蓬莱请新任山主,就说我有要事相求,请她速来。”
安排好一切的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头安慰了路上惊慌失措的人们,就提着灯笼沿着路走进了黑夜里张牙舞爪的山林里,她等不到妹妹到再一起通灵了。
昆仑如今腹背受敌,心爱的人还被软禁在天帝的院子里,她应该看好天下九部,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夫君在青丘出事的时候,都挡在自己身前,灭妖除魔一样。
夜里的山林,失去了白日里的美好美景,只有奇怪的鸟叫声盘旋在耳边,周围的树枝也在夜幕里显得格外瘆人。
此地是圣山,生息理应祥和纯净,自己越往里走,却只觉得死气越重,周围的灵鸟也不应该半夜嘶哑嚎叫,周围的情况,看上去处处没有大碍,却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直到不远处的鸟叫声越来越响,直到仿佛就在她面前叫唤,天生夜视的人才丢开手里的灯笼,捂住了差点就从嘴里跑出来的尖叫。
离她不过五步远的一处空地上,被凿了头盖骨的尸体高高地摞成了小山,尖喙上沾满脑浆和血液的巨鸟倒在了一旁,待她再往前几步,才发现那本该在归墟里的巨鸟,已经被折断了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而自己听见的鸟叫,不过是其中一只死去的雌鸟身边,侥幸逃生的幼崽。在昆仑的山路上,朝圣的人们被归墟里的巨鸟叼走了头盖骨做了血经幡,等在这寒风刺骨夜里的,原来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死局。
冷风裹挟着幼鸟的嘶哑哀声发出了呜咽,抬头绝望闭眼的人把眼泪藏进了漆黑的夜里,咬紧了牙关,撕开了披风伏下身子现出了原身,一个猛子扎进了看上去迷雾团团的山里。
伯都,你且放心,我就算用这四只爪子把几座山翻过来,昆仑,也绝不会再多一个枉死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