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没想到,沈玉明回京的契机不是来自国公府,而是官家的薨逝。
官家身体不好的传闻传了多年,他在朝堂与百姓的注目中坚强地熬过了一岁又一岁。即使身处高位,他也逃不脱这人世间生老病死的规律,终究是在这个萧瑟的冬日里阖上了眼睛。
大行皇帝仙去,民间禁嫁娶喜乐,最让百姓们关心的,还是这帝位究竟花落谁家。
沈妃密信一到,平安便猜到了结果。
官家一直未曾立太子,等他临终时方喊上杨相等肱骨大臣临终托孤,这时众人方知之前争得风风火火的二皇子三皇子谁也没捞着好,反倒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夺得帝位。
平安心中对沈妃的敬佩再一次达到顶峰,这该是何等的心胸与手段,才能让官家在垂危之际将垂帘听政的权柄交付与她。
不,现在应该称呼沈后,沈太后。
五皇子如今年幼,势必需要太后及摄政大臣辅佐,这就意味着沈后背后的定国公府及同一阵营大臣的权势即将掌握朝堂的话语权。
沈玉明作为沈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便是这一同升天的鸡犬。
平安此时也开始犹豫,她是留在江宁府,还是陪沈玉明去一趟汴京。定国公府的那些人她实在不想多见,更别提愿意在那久住。
沈玉明知晓她心中顾虑,他将沈后的亲笔信递给了平安:“娘子,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
在这封单独写给平安的信中,姐姐言辞亲切地向平安及家人表达了问候与关怀,只道让平安只管回京,其余的事她会解决。若平安愿意,她会择个吉日为两人补办一个隆重的婚礼。
沈后如今垂帘听政,许多奏折都需经她御笔朱批,说一句权势滔天绝不为过。有她发话,汴京何人还敢对此事置喙。
等帝位尘埃落定,沈玉明的这个悬在空中数年的世子之位也终于到手。
沈国公见风使舵的能力堪称上等。
平安将信封折好,叹道:“姐姐帮了我们这么多,去,是当然要去。但沈玉明,我不会住国公府,也不会在汴京久住。”听闻崔恒已官复原职,怕是不日便会启程回京。想到崔夫人与自己相似的长相,平安心中早有疑问,这次去汴京,说不定能找机会见到他们一解心中疑虑。
沈玉明犹豫半晌,看平安神色不似作假,便咬牙应道:“好,之前我做的承诺依然有效,咱们带着爷爷一起走,只等事情办完,咱就找机会回江宁府。”
虽然在这比不得在汴京八面威风,可他在这里体验到了汴京没有的人情与成就。
这里的百姓喜爱他尊崇他,这种称赞比汴京那些为了他家世吹捧他的花言巧语让他更为舒心。
夫妻俩做完决定,只待春日里任期结束就启程回京。
小南松抱着平安大腿问道:“娘亲,咱们要去汴京,那曾祖怎么办?”
平安将孩子抱起:“当然是带着曾祖一起去。”
松松顿时喜笑颜开,她抱住平安亲香一口:“好耶,最喜欢娘亲了。”
这孩子最喜欢的怕是曾祖,夫妻俩人事务繁忙,很多时候都不在家中,陪伴孩子最久的还得是爷爷。但她向来同沈玉明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会当着爹娘的面,自然说尽爹娘好话,哄爹娘开心。
平安本以为这一次去找爷爷他能答应去汴京,谁知道爷爷依旧不愿,他道:“安安,我离开月河村太久了,想先去月河村住一段时日。”
“爷爷......”平安语带祈求。
胡水生看了孙女一眼,叹了口气:“等你们婚期定下,再喊人叫我过去吧。我这把年纪,也没啥好活头,只想趁着这个机会与亲戚们叙叙旧。”
索性也不再躲着谁,平安将铺中的事交给阿云阿霄两人主持,她也拖家带口,带着女儿和爷爷一起回了月河村。
至于沈玉明,留在官衙好好干活吧。
他们这次回家很是低调,并未提前通知谁。只是村里人见到马车依旧稀奇,进村没多久,马车边很快便聚拢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他们想要看看这马车究竟停在谁家。
外边的议论声,车内听得一清二楚,平安捂住女儿叽叽喳喳的小嘴,率先掀开帘布,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双好奇又艳羡的眼睛。
想到之前与踢树立威,与一些长舌婆争吵的场景,平安觉得远得恍如隔世。
明明也不过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心中有坦然,有感慨,却独独没有后悔。
她明白这是她手中拥有金钱给予她的底气,之前她什么倚仗也无,在村里被人欺负了也只能以暴制暴,用她仅有的力气来保护自己与爷爷。
现在?现在她也不会变,她不是喜欢给自己留气受的人。
回到生活多年的家,平安与爷爷都感慨万分。房子保持得很好,想来是玉兰与张婶她们定期帮忙打理了。
小南松对新的环境十分新奇,她迈着沉稳的小碎步在院里院外好奇跑动,她一会看看鸡笼,一会看看花圃,转过头来,她满脸好奇地望向平安,“娘,这就是你和祖祖以前的家吗?”
平安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脸:“是呀,是我和曾祖的家。”
将房屋打开通风,换上干净的被套枕头,院外便来了不少客人。
平安放眼望去,有成叔、明叔、曹婶、李嫂,还有好些个之前想要说服爷爷过继子侄的堂伯,平安与他们不往来很久了,没想到今日他们竟也一起过来了。
这些人问候半晌,最终都是一个目的,都是问他们是否用过晚膳,请他们一家到自家吃饭的。
这饭平安不会吃,去谁家都不妥当,更何况他们路上已经吃过,如今肚中并不饥饿。只是她面上笑得和熙,给了众人面子,找了个借口将人都请了出去。
听到平安回家的消息,玉兰次日赶早便回了娘家。
两人在过去几年只靠通信联系,见面却是头一回。村里的莲藕、莲子、菱角能够顺利交货,少不了玉兰的功劳。
平安从不亏待合伙共事的人,她宁愿自己少赚些也不愿把名声弄臭,这几年玉兰赚得不少,今日来见平安,她笑容满面,双手提得满满当当,看来在婆家的日子过得比之前要顺当。
爷爷去见几位伯爷爷去了,平安与玉兰聊着聊着,玉兰突然提及故人:“安安,你晓得那个季泽现在怎样吗?”
说起季泽,平安好久没注意过他的消息了,当下也只是摇头。
玉兰压低嗓子道:“前几年他娶了一个官家的千金,当时人家看他老实,便推荐了他去青州最出名的松风书院读书。可谁晓得他那个表妹阴魂不散,有一天醒来就被人发现与他躺在了一起。他娘子也只得咬牙认了,只不过季泽这人估计是废了。”
“怎么说?”平安好奇问道。
“他考进士一直差些火候,当时他岳家本想给他疏通疏通关系,就是混个主簿或幕僚当也是好的,可谁让他出了那桩丑事......”
平安点点头,若季泽自己不争气,怕是这辈子也无缘仕途了。
说起季泽,不知道镇上的那些老熟人们都怎样了。
提起这个,玉兰便提议一起去镇上看看,平安也觉得好,便带着孩子随玉兰一块去了镇上。
再踏上玉溪镇的石码头,平安牵着孩子站在树荫下,远远便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这些人里不少是她的老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