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早些化解彦卿的心事,无奈灾异过后偏偏神策府公务繁杂,此刻又有绥园的事压在景元肩上,不然他早该出手为彦卿开解一番。
这个好徒弟的事是不能再拖了。景元打算明日一早便抽空找彦卿聊聊,正好自己许久未舒展筋骨了,既然因剑而缘起,自然也该用剑为彦卿解惑。
“行吧,你知道就行。景元,你怎么教徒弟,我无权置喙。我只跟你说一点,提前说好教训孩子千万别过头啊!彦卿一直很乖的,说说就得了。兴许只是孩子一时调皮,没准是找了一处秘密基地,夜里也在练剑呢!”
彦卿是刻苦的好孩子,又是景元亲手养大教出来的。他的品行是有目共睹的。没准彦卿是步入中二期,想偷偷练剑然后惊艳所有人呢。
景元闻言笑了出来,“这报信的是你,说情的也是你。好赖话都叫你说了,岂不是让我这个正牌师父做恶人?”
再拐两条街就到幽囚狱了,你跟景元打岔:“哎,你莫污蔑我~我是担心你们父子咳师徒的关系!”
深夜时分,街上无人,只剩下几片落叶扫过尘土。
再唠两句也无妨,就当是上班之前找点闲话扯篇,“你当我是瞎操心行吧?我的老师不在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收徒……我吃不上猪肉,我不能关心你家小猪崽?好歹彦卿是我抱过几次的小猪,转眼长这么大了,我是抱不动了……”
景元是习武之人,虽是以智将之名闻名遐迩,但也不疏于练习武艺。他再抱十个彦卿也抱得起来。
和景元拜师镜流、云骑出身的履历比起来,论武你是差一大截子,论智谋……事实证明,没那玩意,你活得也还行。
文武两残、智勇双缺的你坚强地凑活了很多年。你本来也想长景元那样的!后来你认识到光是全须全尾地活着就挺厉害的!
有谁还记得你当初是文职嘛?!
现在好了,提起职称无人不知,都叫你一声判官。问起所属无人不晓,判官就是判官,判官还有所属吗?拘锁刑问四部,每个人都说不清你属于哪个司部。
藿藿和尾巴说过,你所属哪个司部的这个问题被大家私下列为十王司未解之谜好多年了。
打工久了就是这样的,上头摆明拿你当砖使,哪里需要塞哪里。你一个人打四份工,只领一份工资,真是节能又好用。
幸好你的工资只用养你一张嘴,没有一家老小的糊口问题压在你身上。你中奖之后,对这个问题就看淡了,给钱就行,管你退休金就行。
“抱歉。”
景元听到你提起你的老师,知晓那段不易的过去,怕勾起伤心事。
你走得很慢,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那么早去班上干什么呢?幽囚狱的信号不如街上好,进去了就不能跟老朋友这样扯闲话了。
“景元,你道什么歉?是我自己提起来的。你放心吧,其他事我不敢说,只这生死离别之事,我做判官可比你熟得很,早看淡了。老师是七百年前就没了的人,早淡了,不想了。”
以前能在梦里见一面,现在见不到了。老师的脸你早看腻了,来罗浮之后不用看了,现在她的声音都快被你忘了。
七百年,很快就过去了。
七百年,你升职了,景元做将军了,你们都养了一个孩子,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吗?
说起来,你真好奇一件事。你们都是七百年不曾成家,你是没家人管着,景元不是。景元跟你不一样,他家是世代效力地衡司的家族,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当然没指望着儿子会当将军。
在其父母的设想里,多半是期望儿子长大后继承夫妇二人的衣钵,再娶妻生子,做个平凡的学者或执事官,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说真的,七百年八百年的,景元不被家里催婚催生吗?他怎么受得了?
前些日子分到幽囚狱实习的狱卒小妹,两百岁出头就被父母催着相亲结婚。碍于父母叨叨,狱卒小妹硬着头皮去见相亲对象,对方那叫一个赛一个的歪瓜裂枣。
光是这堆饱受骚扰的见面经历和聊天记录,都让狱卒小妹苦不堪言,向你们抱怨这简直是最新型的拷问。
你此刻按捺不住的好奇,促使你问出了心里积藏已久的八卦。
“景元,我快到地方了。最后问一句,你跟我说说——你家不催你结婚生子吗?要求你相亲吗?你怎么应对的?传授一下经验嘛~还是说彦卿的户口记在你名下了?所以令尊令堂许你省去婚姻无痛当爹?你快跟我说说嘛!”
好奇,想听,人无法拒绝一线吃瓜的诱惑。尤其是将军这种级别的大瓜!
你都不敢想,如果叫你吃到了景元这口的大瓜,你待会儿值夜班的时候得是一个多么快乐的老猹精呀!
……不说就不说嘛,你知道自己的提问多少有点冒犯了。那也不至于,不至于让景元一直看着你笑而不说话吧?
小气鬼景元对你使用美人计,效果拔群,hp-6480。
你囫囵道歉切断了通话。没有八卦听,老实上班吧。
哇哒嗯呢?
猫布疑惑不解,景元抚摸着猫布的头,该怎么和你说呢?
自从当年元帅的任命一下到罗浮,确定由景元接任将军之位的那一天,他就同至亲彻夜长谈,细细讲好了一切。
为人父母者,最操心儿女的一生。接受将军这把交椅,不仅代表着荣耀加身,更意味着肩负重任。从今往后,他们为之骄傲自豪的儿子景元要为罗浮奉献一生,奉献所有。自此一饮一啄,乃至生死之事亦非他自己说了算。
也许,命运早就织出了云云苍生的卷轴,何时成卷,何处裁定,不由人变。
父母通情达理,并未再对他提什么要求。往年新年才会提几句玩笑的成家啊姑娘啊,他们也不提了。
除却为景元祈求平安,为罗浮祈求昌盛,他们再无所求。
天边的月亮仍旧皎洁,而你还在身边同行同往,景元何须求婚姻?
且陶陶,乐尽天真。
不负所托,不复所求。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咪咪早就在枕边打呼了,景元拾起昨夜未讲完的那册书,引领要听故事的猫布乖乖躺下,“说真的,如果她有你一半机灵,我现在不该只是你的景元叔叔。”
猫布:“瓦达哇哒?”
景元掖好被角,“哈哈没事,那我们要继续讲啦……”
藿藿和捉鬼小队那边顺利得很,不出意外的话此时该出意外了。
上午你还没扒拉两口吃的,就被藿藿急吼吼地从幽囚狱call到祈龙坛。
她们来不及说明,只说这就去绥园请将军,麻烦你看一下素裳和彦卿。
年轻人脚力就是快,一眨眼都跑干净了。事态紧急,不容耽搁。
祈龙坛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你该提醒持明族的,祈龙坛既然是他们的圣地就设个大门卖门票算了。
祈龙坛上满天漂浮的剑阵,中间正在对峙的两名剑客,可不正是景元家的小猪崽和云骑的小猪崽吗?
彦卿和素裳打的有来有回,可以见得彦卿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判官姐姐,我没空说明了!但是彦卿被一个坏岁阳洗脑控制了!你也小心啊!”
素裳像灵活的猴,满场躲避彦卿的飞剑,一边躲避一边大声向你示警。
同样身为剑客,面对将军的高足,素裳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战。一面观察躲避彦卿的飞剑,一面寻找进攻的机会,她和彦卿的剑路不同,这跟她在家和娘比试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早在群里听闻,素裳是出身曜青的云骑新兵,是被分配到罗浮历练来的。
今日得见素裳的身手,你感叹这孩子不错,果然不负曜青军人世家的出身。
不能叫素裳小猪崽了,单凭这灵活的走位和持剑翻跟头的气势,她是云骑灵活的猴王。
素裳的那柄家传宝剑一定非常重,必定绝非凡品。那柄剑和支离剑比起来不知道哪头更沉,有机会的话你打算借来掂一掂。
对阵云骑骁卫彦卿,素裳毫不怯场,而是仗义出手。光是这份侠义和勇敢,你都忍不住给她鼓鼓掌、加加油!
怪不得素裳能和桂乃芬做闺蜜呢,小桂子是好孩子,小素裳是好孩子!
先不提素裳了,彦卿被岁阳蛊惑,那还得了!这岁阳忒不识好歹,敢在将军头上动土?连将军的骁卫都敢附身加害?
你和景元的关系在这摆着呢。它动景元的小猪崽,就等于动了你家崽子!
判官门前摆弄生死簿,你看它是活够了。
素裳清楚自己撑不了太久,于是想要用激将法:“你个坏岁阳,就知道躲在里面控制人!有本事你出来,本姑娘跟你单挑!我看你这岁阳也没什么本事嘛!!”
对面的岁阳是暴脾气,它也想给这个小黄毛丫头一点教训,但彦卿又不愿意将身体的掌控权完全交给它。
岁阳只好继续刺激彦卿:“一个小丫头,你陪她兜了那么久的圈子!想同你我交手,她还不配!一流的剑士可不会将那种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你还在犹豫什么?!动手给她个痛快!”
你本无意介入他们的剑斗,对剑士们来说一对一的单挑不该被任何人以任何原因打扰。但这狡猾好斗的岁阳正试图蛊惑彦卿步入歧途,犯下杀业。
你打断岁阳施法:“连眼前的对手都不放在眼里,那该放在哪里?不如你教教我。”
岁阳大惊:“你又是什么人?!”
你不理岁阳的话茬,它个有岁阳生没岁阳养的东西。
你直直看向目光犹疑的彦卿,死亡凝视这个小孩,一字一句地发问:“回答它,我是什么人呀,彦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