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脸上满是惧怕和绝望，哭出来可能会被惩罚吧？连哭也不能发出声响，实在忍不住的小个子们只能小声啜泣。

蛮横的看守将角落里的孩子扯出来，毫不在意地一把推到门口，根本不怕这个瘦弱的小孩逃走，沉重的镣铐就拉在他们手里，任他也不可能从奴隶地牢逃出去。

“来，轮到这个了，这个……我数数，哦，是35号。”

你依稀看出被喊作35号的瘦小孩长着一头金发，只是如今被灰尘遮盖了。

散乱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你猜到了这或许是小砂金。

岁阳似乎看出你的疑虑，它贴上去在35号头上蹦跶，“别急，你马上就能认出他了～嘿嘿”

你有不好的猜想，你想打掉看守取来的刑具，柳枝却像是全打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上，你呐喊想要呵止即将发生的惨剧，“住手！快住手！不行！别这样对他！”

给奴隶贩子干活的看守取来烧红的烙铁，像是给猪肉盖章的流水线一般，将编码烫在35号的稚嫩脖子上。

即使孩子的性子再倔强，也扛不住血肉模糊的疼痛，当即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35号，不，小砂金痛到倒在地上，却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压抑泪水，他不想输，他不想痛，他不想在这些奴隶主面前惊叫。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无力更改。你连去抱抱可怜的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那个瘦弱的身影逐渐跟现在你认识的那个砂金重叠，再分开，重叠再分离。

岁阳的幻影在小砂金的背上来回跳动，“这下就熟悉多了？刚才的娃娃被布裹着，没有那道烙印，难怪你认不出来～～不怪你～”

你打碎岁阳的幻影，打不了那些草菅人命的混蛋，你还收拾不了阴阳怪气的岁阳吗？

看守放下烙铁，拽起小砂金的头发，确认过他有一双埃维金人的眼睛，吩咐道：“带上去，主人点名要见他。”

其余的两个看守拖起几近昏厥的小砂金，就这么离开了你的视野。

岁阳观察着你的脸色，它喜欢你的反应，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走，这就带你去看！”岁阳狞笑着，带你穿越到一幕又一幕的岁月中。

之后你都见到了什么？

是35号被奴隶主接见，是身价60个赤铜币的他被要求跟其余34个奴隶决斗，是他在迷宫中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对同样不幸的奴隶出手。奴隶主们在大笑，35号裹着镣铐的双手在颤抖，他的心和灵魂在哭泣，在撕裂自己。

是35号杀掉了奴役自己已久的奴隶主，从泛星际奴隶市场逃出去了。被说是没资格登上牌桌的他，欺骗了学会和公司，在黄沙中埋葬了寻找筑材的队伍和「卡卡瓦夏」之名，让公司的付出打了水漂，而他绝地逢生，接生了「砂金」之名。

你每次都想救下35号，擦干净孩子颤抖的双手，你每次都想阻止砂金奔向豪赌的深渊，却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你仍记得，这是幻影，这是岁阳的圈套。这也是过去发生的一切，是砂金一路行来所背负的枷锁。

“啧啧，瞧瞧他，多么卑贱，多么狡诈！连我们岁阳都自愧不如呢～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岁阳将你带回最初的地方，空旷的荒野，浓厚的阴霾，一个金发婴孩躺在你的臂弯里。

与你分开的砂金，同样被狡诈的岁阳搞得分身乏术。

砂金一次又一次地看见熟悉而陌生的幻影。

砂金见到一个长相与自己肖似的男人。他潜入卡提卡人的驻地，想要盗取能够用来献给母神的贡品。

被赶入荒漠的卡提卡人和埃维金人享有永久自治权。法令的意思是卡提卡人可以随意劫掠埃维金氏族的东西，包括其氏族族人的性命。

“母神保佑！原谅我吧！我必须如此，我的妻子还等着吃东西，我的女儿需要一件厚衣服！我们饿了几天，我勉强撑得住，但她们娘俩快不行了！我的妻子还怀着孩子！”

男人不断向母神祷告，祈求她赐福。

“为了赎罪，我可以死去！我只求求您，求求您，赐福给我的妻女孩子，尤其是快要出生的那个孩子！”

可是呢？男人淹没在流沙中，再没了生息。

岁阳冒出来，在男人沉没的地方左右横跳：“好可怜的一位父亲。如果不像的话，请见谅，毕竟你也没见过他嘛！你的记忆里没有他的样子，我只能按着你的模样做了一个～～”

砂金弹出手上的筹码，阴沉着脸色，叫停岁阳的侮辱：“够了！”

岁阳被打散又重聚，两边跑场子，它真是辛苦呢～

“不够，不够！别跟我客气呀，走！”

母亲虚弱地离世，她去世时身体很轻。曾经那个温暖的怀抱，已是瘦骨嶙峋，她太轻了，母神不忍见她生活在如此沉重的世界上，所以将她召走了。

姐姐在反抗中惨死，公司的黑衣人没有履行承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埃维金和卡提卡两败俱伤，蜂蜜干涸，屠刀生锈，以此为由成功拿下茨冈尼亚。

砂金有什么资格说呢？在刺骨的雨中，他不也眼睁睁的离开了姐姐吗？

究竟是岁阳的幻境太过逼真，还是自己从没忘记过那些夜晚？

场景变化了，没有满地的血水，没有族人的尸首，没有卡提卡人的尖笑，没有姐姐的惨叫。

岁阳将他带到一汪水池旁，真好啊，这水面辽阔，池水如此澄澈，是茨冈尼亚的荒漠从没有过，从未敢奢想的。

“真惨啧啧啧，小子，我都有点同情你了。还没结束哦！你的经历不止这些吧，不能只让你一个人享受，所以我带她也去转了一圈～你猜她现在怎么样？”

砂金脸色一变，“该死的，你别碰她！”

既然是针对他的幻境，那就冲他来，不要把你牵扯进来！

岁阳跳来跳去很是讨打：“心疼她！你们真是一模一样，哦，不对，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一样的？”

砂金：“你什么意思？你把她怎么了！”

“哎呀，我能把判官大人怎么样呢？你知道她是判官，那你知道判官是做什么的吗？”

砂金不发一言。

“我什么意思？看下去就知道了～你说，要是她知道你那些过往会怎么想？”

“真期待，你就在这和我瞧着吧！”

岁阳跳开，露出完整的水面，那里映照出你那边的情形。

岁阳的影子催促你：“快快，把现在这个小的杀掉，一了百了～这是你的责任！摔死他，砸死他，噢噢掐死他！”

“人自降生的那一刻起，就走在了通往既定终局的路上——他们一刻不停的走向死亡。只是有人行善，步步生莲；有人作恶，犯下愚行。人生来是注定要死亡的，这是宇宙的法则。”

你望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他柔软的金色胎发，恬淡的睡颜，不时嚅动张合的小嘴。

小时候就这么可爱，怪不得长大后那么妖孽。

即使清楚这是岁阳捏造的幻影，你也不忍心将他惊醒。

希望岁阳不要捏造婴儿哇哇大哭的幻影，你可不会哄孩子，你只会拿砂金父亲的旧衣给孩子裹好，轻轻放到一旁去。

把孩子放下，你又是那个铁石心肠、六亲不认的输出机器！

“但是岁阳你错了。不是的，人是会死，注定会死。但人不是生下来就该死的！这不该发生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这一刻，他的父母、姐姐、亲族和神明都在祝福着他。这祝福无比强大。而在这一刻，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一种生灵，更无哪怕一位神明有权对他说，你该死去！”

如果有神说了那种混账话，你会上去赏祂最爱吃的大嘴巴子！让对方知道你十王司第一巴图鲁的厉害！

“你说的对，岁阳。我是判官，我奉十王敕令立定生死，我遵万物法则守渡枯荣。若他愿意，在其命定之日，我会亲自引他渡入无间地府。但那不是今天的事！”

“而现在，该被宣判的，是你，岁阳老赖——”

“过来！”女人呵斥道。

砂金就这样望着水面映射出的你，被岁阳隔离在另一片空间的你似乎一眼发现了他的灵魂，他的所在。

你的目光如阴冷的穿堂风，穿透无形的阻碍，激荡着平静的水面，冥冥之中砂金感到心里似有什么被击中了。

你那么热烈，在不知情的阻隔中，与他对视。

而又很快地扫开视线，像是猝然锁定了猎物，你的目光凛冽如故乡的冷雨。

你大喝一声，抬手放出无数柳枝，它们疯狂蛇行而来。

哗啦作响，暗红色的柳条自水下喷薄而发，如出海蛟龙打破空间一切重负，将方才还颇为洋洋得意的岁阳死死绞住——不到下一个喘息的瞬间，你拽着柳枝腾跃出水！

水花打在岸上，溅落在干涸的裂土，有几滴擦过砂金的耳边，点落于颈侧的纹身，像是被热油击溅。

热烈而鼓动。

——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你操控柳枝，急转手腕不给岁阳挣脱的机会，仙舟粗口*你忍它很久了！

你观测落点，堪堪能落到砂金所在的地方，而砂金已领会你的意思，他上前只消半步接住了从半空扭转方向的你。

“我来晚了？”

“你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