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筝选的餐厅，位于一家酒店的顶层，去年刚被评为米其林三星。姜尔暗嘲她没创意，仍是高高兴兴地走了进去。

夜空浩瀚无垠，亮灯的大楼如仲夏夜的星辰，星罗棋布地将城市点缀。恍若九天之上的仙女，不小心打翻了梳妆台上的妆奁，神珠尽落凡尘。

“高楼夜景，天天住在苍穹之巅，你还没有看够吗？”落座后，姜尔撑着下巴，没能忍住满腹的戏谑。

闫筝打开菜单，不以为意道：“我喜欢高的地方。”

一样美的霓虹夜色，不仅仅申城有。放眼全球，美洲的纽约，欧洲的伦敦，大洋洲的悉尼，亚洲的东京，全是有的。

繁华亦然，因风格不同，各自绚烂。

对景，姜尔有些腻了；对人，姜尔百看不厌。

她注视着闫筝，思及过了今晚，她们的关系就会有质的转变，居然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你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闫筝微微侧首，张开细瘦的五指，优雅地挡住了靠外的一侧。

姜尔摇了摇头：“没有，我看你是因为你好看。”

“你可以天天看啊，我就住你对面，又不会跑。”闫筝失笑，指节一弯，抵住了额头。

姜尔喝了口水，清凉的液体，压住了泛起的酸涩：“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闫筝但笑不语，指尖稍稍抬起，指向了窗外。

顺着她指的方向，姜尔偏过脸。

一处拔地倚天的大厦，正处于施工之中，外围搭着脚手架。它还未建成，高度已然是傲立群楼了。足以想象，在它投入使用之日，该是何等的现代，何等的雄伟。

“最多两年，它便能竣工了。”闫筝浅笑，目光悠远，给姜尔带来了具象的想象，“最终高度，接近九百米。”

姜尔一怔，继而笑了：”好厉害，比哈利法塔还要高吗？”

“对。”闫筝目不转睛，“届时，它会成为世界第一高楼。”

姜尔望着它，记忆出现了某种恍惚。现实世界中，也是同样的这座楼，参与建设的单位超过五百家，秦定武、荣家和钟家均有涉及。

闫筝有意提到，显然她和闫朔也为此尽了份力。

姜尔刚要意思着吹捧她几句，谁料闫筝话锋一转：“十六年后，会有另一座高楼超过它。六十年后，它的高度在世界上平平无奇。”

她的话来得不明所以，姜尔有几分茫然。

“人类穷尽所能追求的，有朝一日会变成生活的常态。功名利禄，也许不过是人生的幻光。”闫筝定定地凝视着她，瞳仁幽黑，眼神深邃。

姜尔惊了一下，感觉她意有所指。

那双眼不该属于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女人，挂在鹤发鸡皮的老妪身上，说不定更加合适。

流水般的钢琴声，在周围徘徊。姜尔抿住唇，不知该用什么话去接。此刻，恰逢服务生上菜，姜尔不禁舒了口气。

闫筝沉着镇定，冰雪聪明，早看透了她的心思，故意不点破。她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希望二人退回做朋友吗？

姜尔切着一块蟹肉鳄梨塔，心思起伏不定，半天都没切下来。

闫筝斯文地分出一块，放入姜尔的盘子：“尔尔，你相信人类可以扭转时空吗？”

“相信啊，”姜尔笑了笑，“我不但相信扭转时空，我还相信平行世界。”

她停下刀叉，似是而非道：“阿筝，告诉你个秘密。我就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

闫筝抬眸：“巧了，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她们对视着，时间在无形中静止了——

过了三秒，姜尔和闫筝一齐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吗？她要是闫筝，拥有可以扭转时空的能力，第一件事肯定是回到过去，阻止孟宛凝自杀。

哪会坐在这里，和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谈情说爱。

姜尔戳起闫筝给她的蟹肉鳄梨塔，放进嘴里，满口海鲜与蔬果，融合后的甜香：“你介意，我和你聊你妈妈吗？”

“不介意。”闫筝吃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其实，我还挺想聊聊她的。我爸很少跟我说起她，我对她的所有了解，大多是来自于她的遗物。”

姜尔的声音不自觉柔软了：“你会想她吗？”

闫筝：“小的时候会，长大后就不太会了。”

姜尔：“为什么？”

“小时候，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是羡慕其他孩子都有妈妈。长大后不想，应该是出于理性吧。”闫筝说得风轻云淡，“我并没有被她爱过。”

“不是的！”姜尔没能控制好音量，引得食客纷纷回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