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通神之境和鱼龙池,南斗宫还有无数秀水明山、洞天福地,”上生星君抖开折扇,热心地给她扇了扇仙风,“怀罪妹妹,尽管跟着我们走好了,保准你目不暇接!”
“好。”
对于这一点,怀罪不曾怀疑过分毫。外界常道仙界修炼激烈,登神愁煞人。不想初至仙界,竟让她遇上了南斗宫这处阆苑仙葩,玩乐比修行更令人上心。
这就好比凡人寒窗苦读,十年如一日的勤奋刻苦,先生语重心长地激励说:“登科之后功名在身,苦日子便是熬到头了,届时有了一官半职,再不必这样苦哈哈地过日子。每日例行公事之后,想怎么游戏人间就怎么游戏人间!”
然而,待学子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榜上有名、登入庙堂后,才惊觉案牍如山公事似海,连皇帝老儿都得天不亮就起床上朝,晚上继续挑灯夜战,更不论手下的文武百官。
修仙亦是如此,修道之人一生修身养性,好不容易得道成仙,还要挤破头去争那三两个虚无缥缈的封神之位,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头。
还是南斗宫好,说起玩乐来一个比一个两眼放光。
所以,心宽体胖些日子才好过。想到这儿,怀罪赶紧拍拍自己的脸,决定抖擞精神,全身心投入这场玩乐,誓以比好友比祁玩得更快乐为最终目的。
于是,她化失落为动力,跟随着众仙四处溜达,一路高歌猛进,行至明月岸,涉过思无涯,沿着长秋河,直抵灵官渡,在梨花谷大喝三声,回音还没入耳就转身,目光已经直逼霓霞瀑。才仰头看了一眼,源头活水由何处来都没来得及看清,怀罪就已经摩拳擦掌,张罗着要去不舟台了。
短短小半日,斗志昂扬的冥王几乎走遍了南斗宫所有可供赏玩的地方,年轻人劲头足,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很快把众仙君远远甩在了身后。
“仙君,接下来去那儿啊?”怀罪兴致勃勃地回头高声发问。
身后,一众仙人们还在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都忍不住一致慨叹——如今的凡间真是一日富饶似一日,养出来的孩子竟有这般好体格!
后生可畏,已经不敢想象以后的新人得有多么剽悍了……
“去……去阿弥岭……”为证宝刀不老,上生星君努力直起腰,一把小扇子扇得汗津津的。
阿弥岭是个娴静的地方,那里满溢着鸟语花香,草木葱茏,受日精月华,享风霜雨露,适于静坐,走马观花那一套容易折煞这样的美景。仙君们好说歹说,嘴皮子恨不得磨薄三寸,这才说动怀罪停下脚步来静赏。
见她老实地点头坐下,仙君们得逞一笑,这才有空揩揩额前的汗——主要是他们真想歇会儿了。
怀罪心思不在此,自是被蒙在鼓里,不曾察觉分毫。她缄默地席地而坐,举目望着遥远的山林之外,数着仙鹤凌空直上时翎羽颤动的次数,等待火红的日光将层云镀上幻惑的佛光。
一切总会等来的,譬如离开,譬如重逢。
沉坐下来的怀罪,与方才动若脱兔的她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清风拨动了她的头发,她的思绪便乘着风一同远去,辽远的阿弥岭犹如一壶酒,濯洗忧愁,于无言中抚平了一颗悸动的心。
冥界终生幽暗阴晦,浊气逼人,见不到什么好风光。若是从前见到这样宜人的景致,怀罪一定满面欣然,能够欣赏很久,最后将美景珍藏入梦,枕着一同入睡。
可为什么今日再没有那样的心境了?是一路上看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还是心里闷闷的,无心看下去了?
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奇怪得很,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躁动的怀罪安静地坐下,像是死了;原本濒死的仙君们如愿以偿地坐下,休憩须臾,像是又活了过来。
“怀罪,”苍舒星君挪了挪位置,挨到她身边,“怎么样?是不是停下来,风景会更好?”
怀罪没有转头,依旧怔怔地遥望着远方,点了点头。
“风景好,人更好。”扶风星君也挪了过来,“怀罪妹妹,你说是与不是?”
南斗宫的仙人们的确热情大方——怀罪肯定地点了点头。
“怀罪,那你觉得……”苦彗星主顺势撩袍起身,矫揉造作地摸了把乌黑发亮的头发,“我们几个,谁最好看?”
上生星君反应很快,大花折扇哗地一声抖开,傲首挺胸,如仙人独立云端。扇子的声音漫灌入耳,催得其他众仙也闻声而来,一个个搔首弄姿,遗世独立。连一向不屑于此的柳下星主也不甘落后,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仙袍,最后摆出自认为最自信灿烂的笑容。
此一刻,无数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怀罪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