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与他划清界限后,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连她也分辨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瞬间从被他紧握的手心窜上脊背,甚至短暂地压过了伤口的疼痛。谢景文的心跳骤然失序,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他触碰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想抽手,指尖却在他掌心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最终没有挣脱,只是飞快地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迫近的视线,任由那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尖。
“阿姐!陈大哥!”一声带着刻意拔高的呼喊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谢景禮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惊魂未定,眼神扫过谢景文染血的左臂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厌恶——这次查案,又是因为那个人?
但他立刻将这情绪压了下去,脸上堆砌出更灿烂的笑容。
“陈大哥,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那一下,‘嗖’地过去,‘当啷’一声就把那疯子的刀打飞了,简直比说书先生讲的盖世英雄还神勇!多谢你救我阿姐!”
少年人的热情纯粹而炽烈,瞬间冲淡了房间里的沉凝。
陈廷宴握着谢景文的手,在她弟弟冲进来那一刻便已极其自然地松开。
他神色如常地起身,对着激动的谢景禮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谢景文骤然空落的手心。
谢景文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被阿弟这声“陈大哥”搅得更乱了。她看着景禮那副全然信赖的神情,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咳咳,此处清净,你们姐弟二人好好说说话吧。”陈廷宴遣退了房中的医官和侍女,自己也转身离开。
听见脚步声走远,谢景文把阿弟唤至身旁。
“阿禮,你不怪我……” 谢景文唇色微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没想过阿弟会去祝府找她,更没想过用那样激烈的方式,彻底撕裂了他与祝允明之间的友谊,只为护她周全。
“阿姐!” 谢景禮几乎是立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打断了她的话。
他半跪着凑近床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澄澈:“不许你说这些话。”
“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比阿姐更重要。什么朋友情谊,什么世家规矩,都比不上阿姐你一根头发丝儿!”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褪去了那层浮夸的保护色,显露出底下深沉而真挚的底色,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祝允明……他算什么东西,值得阿姐为他自责?他伤你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毁便毁了,有什么值得惋惜?”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冷意的弧度:“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过阿姐。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随即他玩世不恭地解释道:“毕竟在这世上,我只有爹和阿姐了。所以,以后呢,就当是为了我和爹,不要以身涉险了,好吗?”
谢景禮眼神复杂,阿姐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还在跟江泉叔公保持联系,爹不知道,可阿姐瞒不过他!纵使是从小教养、疼爱的情谊,到这儿也该结束了吧。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姐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沦为牺牲品。
所以,他在赌,赌阿姐会为了爹和他,离江泉、离那些权势斗争远一些……
——
谢府的气氛,却与别院中的微妙截然不同。
谢览的书房内,气氛堪称和煦融融。窗外秋阳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谢览捋着颌下清须,脸上是近日来难得的舒展笑容。
他面前端坐着一个身着月白襕衫的年轻书生,眉目清朗,气质温润如玉,正是齐衍之。
“衍之啊,”谢览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期许,“文君那丫头,性子是清冷执拗了些,但心地纯善,才思敏捷。你与她也算相识已久,彼此知根知底。老夫观你二人,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齐衍之微微垂首,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温雅恭敬:“老师谬赞。文君妹妹兰心蕙质,才学远胜学生。能得老师如此厚爱,学生受宠若惊,定当竭力,不负老师所望。”
他话语谦逊,眼中却难掩对未来的憧憬。入赘谢府,继承老师衣钵,永远留在谢府……这几乎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好,好!”谢览笑容更深,显然对齐衍之的反应十分满意,“待此间事了,老夫便寻个时机,与文君细说此事。你们年轻人,也该……”
他话音未落,书房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厮惊惶失措、变了调的通报声:
“老……老爷!圣旨!有圣旨到府!”
“圣旨?”谢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会稽离上京城千里之遥,何事需动用到直达府邸的圣旨?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攫住了他。